他奋力一击,稍稍逼退范子清,眼角余光一扫,顿时头皮发麻。
只见建武军已经全军溃败,数万人亡命奔逃,正被数千反抗军尾随追击,那场面就像是一群狼追赶一大群绵羊。
四千精骑则在两翼不断袭扰,来回穿插,迫使他们无法安然逃远。
后部的建武军将士不断被追上,一层层被砍翻在地,接连不断变成倒在地上的尸体。
将士们在逃散过程中手忙脚的去解身上的革束,丢盔弃甲,只想跑得更快些,后面的人嫌弃前面的人跑得慢,不断挤压冲撞推搡,被自己人推倒踩死的人不知凡几。
哭喊声令人不忍听闻,场面凄惨叫他无法直视。
今日之战本是为了雪耻而来,没想到雪耻不成,整个建武军都陷进了地狱,吴廷弼一时心如死灰,哪里还有跟范子清缠斗的心思,连忙跳出战圈回撤。
跟常怀远对战的吴俊,眼睁睁看着建武军被击破,在逃散与被追杀的过程中眨眼间伤亡惨重,心痛得直抽抽。
那可是他的军队!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吴氏一族的基业所在!
没了建武军,哪里还有他的这个建武军节度使,哪还有什么金陵吴氏?
悲愤、绝望的吴俊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阳光失去了色彩,胸口一闷,一口老血随之到了嘴里。
他勉力把血吞了回去,再也顾不得常怀远,果断抽身就走,害怕自己在气机已乱的情况下,稍有延误就脱不开身,被常怀远斩于刀下。
费县城楼,杨佳妮木然的脸一片灰败,攥紧的双拳关节苍白。
大军说败就败,突兀而迅捷,令她根本无法坦然接受。
监军韩守约双眼发直、浑身僵硬,盯着战场怔怔出神,就像是一尊没有生命迹象的石雕。
兵败如山倒,这句话韩守约不仅听过也在江南见过,可之前都是看着敌军兵败,何曾想到有朝一日八九万吴军也会有这样的局面?
第八一七章 进占沂州
“大将军,末将作战不利,该当死罪,请大将军斩下末将人头!”面色铁青的陈雪陇来到城楼,当面向杨佳妮俯首请罪。
他满脸羞愧,眼角、嘴角都有血迹,双眸已经变成死灰色,可见侍卫亲军的溃败给他造成了何等打击,眼下是何等痛苦难受。
吴军征战江南所向披靡,虽说不是没有过败绩,但侍卫亲军自成立以来,还真没有在战场上吃过大亏,更何况是这样的惨败?
陈雪陇自知创造了侍卫亲军的屈辱历史,必定沦为整个吴国的笑柄,往后肯定要被万种唾弃,忍受满朝文武无休无止的羞辱。
他无颜面见杨延广与江东父老,故而气机大乱、心如死灰,此时此刻,就算杨佳妮一掌拍死他,他也不会反抗半分。
杨佳妮愣愣看着战场,仍是不能接受眼前的大败,对陈雪陇不闻不问,好似完全没有听到对方说话。
侍卫亲军正在溃退,士卒丢盔弃甲,狼奔豕突,军官跑跳飞跃,形如惊弓之鸟,其仓惶之状跟建武军并无二致。
饶是他们乃淮南至锐之师,在奋力作战时战力非同寻常,但当到了大军溃败不得不逃散保命的时候,也跟普通将士没有任何区别。
人有勇气的时候纵然面对虎狼也敢一搏,人若是失去勇气,都会被鬼神这种不存在的东西吓得尿裤子。
侍卫亲军甲胄精良,负重自然要大一些,此刻跑起来还不如建武军快,被反抗军不断追上砍杀,嚎叫着胡乱挣扎,那模样跟砧案上的猪羊毫无二致。
建武军虽然是吴国藩镇军中的精锐,但在杨佳妮眼中并不是那么重要,败了也就败了。
可侍卫亲军是吴国根基所在,是肱骨脊梁般的存在,每一个都分外宝贵,吴国在他们身上每年都要耗费不知多少银钱,如今被反抗军割草一样屠戮,杨佳妮是既心痛万分,又不能不感到惊惶。
自乾符七年参与凤鸣山之战,杨佳妮转战南北征伐多年,从未遭遇过这样的大败,就算是国战最艰难的时候,河东军都没被遇到过规模这样大的失利,杨佳妮心里没有丝毫准备,更无任何应对的经验。
她觉得不可置信,无法接受。
末了,她的目光越过人山人海,落在了反抗军大军阵后,在半空负手而立的赵宁身上,一动不动。
对方依然是寻常模样,气度晏然,没有任何特异表现,不曾高兴地开怀大笑,亦不曾摸着下巴微笑表现自己的淡然,就像是在观览普通风景的旅人。
这一刻,杨佳妮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她输了。
这是吴国出兵中原的第一场真正大战,也是她跟赵宁之间的第一次真正较量,她手握优势兵力却输了,输得极为彻底。
杨佳妮眉眼黯然,心中涌起一股浓烈的挫败感与无力感。
她知道自己输在哪里,知道自己为什么输。
这不是她跟赵宁的个人能力有什么天壤之别,其根本原因在于,反抗军的真实战力、综合实力就是强过侍卫亲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