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鸣珂微微颔首,移开视线,原来她只是不想给高泩添麻烦。
对于在意的人,她还真是处处为对方着想,最是善解人意。
浪花拍岸,哗哗作响,些许湿气沾染鞋面,跺不掉,但也不至于让人难受。
海风轻狂,卷乱她的发,一缕青丝随风曳过章鸣珂侧脸,海水的腥气被她发间隐隐的雅香压下,让人只注意到那淡淡香气。
只一瞬,梅泠香抬手将发丝理好,章鸣珂鼻尖那一丝香气便散在风里。
他眼神变得越发难以捉摸,面色却平静如常。
“回去吧。”章鸣珂转过身,大步往回走。
他腿长,走得快,梅泠香本就走得累了,越发跟不上。
她脚步声显得急促而吃力,连呼吸也比平日里重。
“走不动?”章鸣珂驻足等她,却不给她反驳的机会,“你且等等,我去寻一匹马。”
海边这一带,船只好找,马却不好寻。
再说,夜已深,哪里寻马去?
就算运气好,找来一匹,难道她骑马,让章鸣珂这个王爷在地上走?
与他共乘,更不可能。
“我不会骑马。”梅泠香匆匆开口阻拦,“没关系,我能走回去。”
当初来云州,一路上把脚磨破了她也能坚持,更别说今日。
她一句“不会骑马”,倒是勾起章鸣珂的回忆。
很久之前,他曾拥着她,同乘一匹马,去追准备进京的高泩。
章鸣珂广袖翩动,身姿被夜风修饰得越发挺拔俊朗。
他若有所思问:“本王很好奇,你一个不会骑马的人,是如何躲过战乱,带着家人,一路来到云州的?”
那些回忆不算美好,至今想起,仍叫人口中发苦。
梅泠香弯唇浅笑:“只要想活命,总能想到法子的。”
她答得简单,近乎敷衍,也没有提半个苦字。
可章鸣珂透过这只言片语,也能想象她吃过多少苦,又是凭着怎样坚韧的心性,才能在怀着身子的情况下,坚持走到云州城。
“也是,你素来聪慧。”章鸣珂微微颔首。
他的夸赞,似乎颇有深意。
或者说,重逢以来,他说的许多话,都耐人寻味。
可这会子,梅泠香已有些倦了,不愿深想他话里的深意,她避开他的视线,重新举步。
走在他身侧时,梅泠香余光瞥见一道虚影,下一瞬,她颈侧微痛,闭上眼,软软往地上倒去。
章鸣珂顺势扶住她,将她揽入怀中。
“香香,什么时候,你才能学会不必独自强撑?”章鸣珂凝着她姣好的眉眼,低喃。
夜风里,她柔软的裙紧紧贴上他深色衣摆,她纤袅身形被他拢在衣袖间。
水面倒映相依的虚影,顷刻被浪花拍乱,化作万点碎星。
章鸣珂鼻尖轻抵她发间,气息被她青丝撩乱,薄唇轻触她眉心,落下极为克制的一吻。
他不想在夜风里寻找她虚无缥缈的气息,只想实实在在将她拥在臂弯。
京城
王爷走之前,说好的去去就回,沈毅就在县衙等着。
不知等了多久,月亮已过中天,他都靠着廊柱睡着了,才听到王爷回来的动静。
沈毅一睁眼,望见月色下的一幕,惊得跌坐在地。
自家王爷出门的时候,两手空空,怎么回来的时候抱着个大活人?
好像,好像还是个女子。
该不会是他脑子里首先想到的那个吧?
章鸣珂走在庭院甬道上,脚步落地无声。
溶溶月华落在他宽肩,也落在他臂弯处女子乌亮的发,明明是匪夷所思的画面,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王爷,这是?”沈毅赶紧站起来,一面拍着身上的灰,一面睁大眼睛朝章鸣珂怀里望。
章鸣珂瞥他一眼,压低声音吩咐:“卯时动身,梅家的人和沈大娘一起,你去安排。”
他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有着说一不二的威严。
“是!”沈毅领命。
再抬眸时,章鸣珂正好从他面前走过,沈毅赫然认出,自家王爷怀里抱着的,正是梅家那位小寡妇!
哦,不对。
沈毅脑中再度回想起多福的反应,他蓦然想到一种可能。
恐怕梅娘子并不是丧夫的孀妇,很有可能她“死了的夫君”就是他家王爷。
至于两人为何走到今日,多福肯定都知道,才讳莫如深。
连多福都不敢说,必然不是他能打听的。
沈毅望望章鸣珂的背影,闭了闭眼,罢了,他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办好自己的差事。
翌日,梅泠香醒来,是在一辆平稳驶动的马车内。
车厢宽敞,还铺着软毯。
守在她身边的,是松云,还有玉儿。
梅泠香初醒来,盈盈水眸透着些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