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他指着的正是青鲨,前些日子亲自来找她剃头的新弟子,人族与海族的混血。
她的心思转了转,想到观邪师叔的任务地点是沧溟海,临近滨海城,便问道:“师叔认识?”
他轻轻摇头。
“不,不过有些好奇罢了,滨海城慈幼局的孩子多数进了无相魔门,他们心中那份恨意与执念是修魔大道上最好的踏脚石。听说这孩子从无相魔门的招新里逃了出来,你可知为何?”
“关我屁事”四字到了舌尖,和光抬眼看见他认真的神情,又生生咽了下去,心里头忽然生出一股他要讲什么重要的事儿的感觉。
她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
“为何?”
然而,他却没有直接回答,神色变了变,提起了另一件事。
“六十多年前,滨海城的治安没如今这么好,慈幼局不多,孤身一人漂泊在外的孩子不在少数。海族容不下他们,滨海城的人们也不喜欢他们身上带着的海族特征。滨海城外的海滩上,我遇见过一个人海族混血的小孩,他穿着海草围成的破旧衣裳,双腿的鱼鳍被硬生生拔去,他躲在海滩的巨石后,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生锈的菜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海潮向后退去,一些弱小的虾蟹海族从海里出来,上岸觅食骚扰人族。它们走了几步,身体瞬间一分为二。那小孩闪身出来,一两招杀了它们,敲碎甲壳,生吃鲜肉饱腹。那孩子对人族,只远远地看一眼,从未有接近的打算。遇见海族,从不放过。”
“一连数日,我都见着了他。直到那一天,他失手了,我便出手救了他。正值门派招新,我把他带到盛京,送到无相魔门,他也是个修魔的好苗子。可是,他却没有去,他逃了……”
他低下头,似乎在怀念着什么,怅然地抚摸着小指,和光看见他小指上缠着一束红线。
和光听得入神,不由得问道:“他逃去了哪?”
“鬼樊楼。”
闻言,她瞳孔骤然一缩。
鬼樊楼,那是……
他长叹一口气,语气沉重。
“他做了邪修。那么小的孩子,身子只有我的腰那么高,伤还没好,听说当邪修可以肆意残杀海族,便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之前,留下一封信。他说,‘我想要的不是证道飞升,而是报仇雪恨。这世上海族这么多,我只恨自己只有两只手,杀得不够多,杀得不够快’。”
和光不禁呼吸一窒,扭头看向阵法内的青鲨。
他拧紧了眉头,面露挣扎,露出了尖锐的鲨鱼齿。
“那他……”
观邪弯了弯眉眼,唇角牵起一抹笑意。
“他比那孩子聪明点,但是他不做魔修,非要当佛修,你知道原因吗?魔气只存在于无相魔门的漳州界,故而鲜有魔修叛门的事件发生,叛门相当于大道断绝,连补魔恢复的机会都没有。如果他做了魔修,就再也不能叛门杀海族了。剑修辛苦,一时之间看不出成效。只有万佛宗的嗔怒禅,实力增长最快。万佛宗门规宽松,就算叛门,也不容易引起门派的追杀。”
她怔住了,久久说不出话。
有些话不说破还好,一旦戳破,便是不死不休,非要揪出个结果来。
那些她看不透的真相,被赤裸裸地摆在面前。
招新那日,青鲨舍去修魔的绝佳资质,放弃修魔的坦途,非要进万佛宗。
大殿那日,她为他剃头时,头顶密密麻麻的疤痕和鳞片。
一切,都有了解释。
她想到了第一层,却没想到这一层之下,触目惊心的原因。
坤舆界,并不是所有邪修都是不良之辈,这般被逼上绝路的修士不在少数。
鬼樊楼是权力不可触及的灰色地带,各大宗门都知道,都埋在心里不说,默认了。
不是不能触及,而是不可触及,也不必触及。
邪修屠戮海族一事,各大门派也乐见其成。
火势再大,也烧不到自己身上,反倒能给海族戳上一刀。
和光张开嘴,猛然发现喉咙有些哽咽,她动了动喉咙,道:“师叔,我们去他的幻境看看吧。”
嗔怒禅的入峰试炼是幻境试炼,检测新弟子受了无数压迫后,是否还具有反杀回去的动力和信心。
每人过往的经历不同,幻境内容或多或少也有差异。
两人刚进入青鲨的幻境,就被火辣辣的热浪扑了满面,脸颊灼痛,眉毛都快烧起来了。
火辣辣的阳光像漫天而来的飞箭,直直地射下来。
和光抬手掩住,微微仰头,从指缝间竟然瞥见如同末日一般的情景。
万里无云的天空上,满满当当地挂着十个气势磅礴的太阳,像一团团硕大无比的火球,四面围攻,不留死角,灼烤着大地。
她不小心被晃晕了眼,忍不住后退一步,脚下却紧紧地黏住了。
往下看,脚下踩着的竟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