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勾了勾唇角。
三人向玄衣修士道别后,往城里去。
走入城门,数不清的修士倒在城墙下,血肉淋漓、残肢断躯,他们躺在地上,捂住伤口,痛苦地哀嚎着。药宗的药修拎着药箱,匆匆忙忙地为他们救治。
面对此番惨不忍睹的情景,顾钧座不禁叹了口气,“太惨了。”
“呵。”
一句嘲讽从城墙的角落里传来,一名男修坐在阴影里,看不清脸面,只见他抬起头,眼神在黑暗中亮得吓人,那双眼里燃烧着极度的仇恨。
那人啐了一口,嗓音喑哑干涩,“惨个屁!”
顾钧座面露不忿,他环视四周的伤员,“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那人扶着墙,颤悠悠地站起身,在阳光下露出脸,一道深深的疤痕从太阳穴斜贯整张脸,一直延伸到脖颈。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哼笑一声,“这些人还算好的,在战场在捡了条命,逃回来了。不少人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他慢慢地走来,一晃一晃,似乎随时要摔倒一般,整个人迈出阴影的那一刻,顾钧座不禁瞪大了双眼。
他没有左腿,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卷刃的长刀,从刀身的残破程度和干涸的血迹,可以看出它经历了多么惨重的战争。
那人上下扫了顾钧座一眼,毫不留情地讽笑,“顾少爷,还带着您这把破剑呢?”
顾钧座握紧剑柄,没吭声。
那人微抬下巴,“醒醒吧,皇朝亡了,大业帝死了,您抱着这一身贵族公子哥的礼仪有什么用?谁会看?”
顾钧座咬紧牙关,解释道:“我用剑,不是为了所谓的贵族礼仪,而是用剑法杀敌。”
那人嗤笑,声调高了些,“用剑法杀敌?什么剑法?我就没听过什么剑法能这么高明?您口里的剑法,恐怕还不如烂大街的刀法吧。”
三万年前,昆仑剑宗创立前,只有刀修,没有剑修。剑,是贵族公子哥儿的配饰,不是上阵杀敌的武器。
只有举世无双的刀法,和美轮美奂的剑法。
上阵杀敌的剑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拄着腿刀,一步一步迈来,刀尖踏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一声声、一刀刀像是刻在顾钧座的心头。
“这么多年了,您得到什么剑法了吗?悟出什么剑法来了吗?”
顾钧座知道坤舆界没有高深的剑法,但他认为,剑不止有礼仪配饰一条出路,剑道,应该和刀道一样万古长青。想到他攥紧了手里的剑,“我现在还没有做到,但我以后一定会……”
“别扯什么以后了,现在就让我见识见识,不然不如趁早放弃你所谓的剑道。”
说完,那人抬起腿刀,朝顾钧座手上的剑一挑。
和光看到那人挑衅的神情,不耐地啧了一声,直接用灵压压下了那人,逼得他停下,“哔哔个什么劲,他想练剑,不随他去。你家住沧溟海吗?管得这么宽?”
那人恶狠狠地瞪向她,和光加大灵压,把他压在了地上,“一伤员,动弹什么。”
她朝药修招了招手,大喊道:“这儿?道友,这还有一个断腿的。”
那人被药修硬拉走后,顾钧座忍不住露出感激的神情,衷心地感谢了和光一番。和光默默地听着,心中暗爽,毕竟是未来剑尊的感激。
不一会儿,顾钧座的语气失落下来,喃喃道:“修剑,真的有出路吗?”
和光问道:“你为什么学剑?”
“我幼时曾见过其他三千世界的大能前辈,一剑搅风云,一剑动山河。世上并不是没有举世无双的剑法,不是没有剑道,而是坤舆界没有。我想有一天我能不能也像那位前辈一样厉害,坤舆界有一天能不能开拓出自己的剑道。”
顾钧座说着说着,眼里迸放出闪亮的光芒,一身自信卓绝、舍我其谁的气势,终于有了几分后世雕像的风采。
和光心里不禁鼓起掌,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你一定可以!”你可是开创昆仑剑宗,开拓坤舆界剑道的大人物,现在所有的嘲讽和不屑都会化为你日后的踏脚石。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顾钧座起身朝和光告别,“在下想到有些事要做,这几日要先离开菩提城。”
“离开菩提城?”离开前线的事儿,不是和光心里阴暗,她总觉得这话说得像他要落跑一样。虽然眼前这番战况,落跑的修士数不胜数。
顾钧座挠了挠脑袋,难为情地笑了笑,“实不相瞒,来的路上我曾看到几个凡人村落,空中还燃着炊烟,恐怕还有凡人没走。天魔即将攻来,那些凡人恐怕会被天魔蹂躏吞噬。我手上还有顾家的小型飞行法宝,想趁天魔还没来,先把凡人送到安全的地方。”
黑秋仰头看向他,突然间开口了,“不过是些凡人罢了,值得前辈亲自跑一趟吗?比起护送凡人,不应该是保卫前线更重要吗?”
顾钧座笑了笑,留下一句短短的话,转身离开了、
他说,“凡人,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