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写的字特别好看。”女佣真诚地夸道。
季鹤听后愣了下,他缓缓起身,拿起宣纸端详一遍,然后从抽屉里找出漂亮的信纸,裁成长条卡片,在上面写上祝福的小诗或是类似春和景明、前程似锦的成语。
“可以帮我试试这些能不能卖掉吗?”
季鹤试探着请求女佣帮忙,女佣便悉心将纸片藏在围裙里面,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别墅,拿去打印店过塑,在远离别墅的小公园和大学城附近售卖。
三块钱一张,五块钱两张,很快便一售而空,藏在床底的盒子里也因此灌满了毛毛票。
“今天你跟檀先生说要出去的事情了吗?”女佣每天总要问上一遍。
季鹤对这个问题感到一些焦虑,他总是摇头,最近开始反问女佣,檀景执会不会答应。
女佣埋着头说不知道,但她总是耐心地鼓励季鹤:“可以试一试。”
没等到季鹤付诸实践,某天檀景执主动邀请季鹤外出吃饭。
檀景执罕见穿了件浅色西装,他给季鹤准备的穿戴是件立领对襟长衫,搭配四合如意式平针绣团鹤纹样的云肩,季鹤仰了眉眼又很快垂落,密黑的长发温顺地淌在后背和侧肩。
檀景执用苏绣的团扇拨弄他的下巴,季鹤别开脸,很快又被他用一条手工羊绒披肩拥在怀里,揽着向外走。
车子驶出庭院,开到大路上,季鹤看到窗外茫茫一片,白得刺眼,从没出过四季如一季别墅的他才意识到,外面已经入了寒冬了。
大堂门口的礼宾员迎来开车门,季鹤先一步踏下地面,他仰高脸,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呛鼻的凉气。
檀景执侧望着,拇指揩去季鹤眼睫上的雪色,用外人看来极亲密的姿势搂住东方美人的腰,一路炫耀般走到包厢。
包厢内竖了一架三折的曲屏,房间被文雅地隔断,檀景执赶走了屏风后的乐师,季鹤便明白他的意思,他用力瞥了檀景执一眼,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到屏心后。
他剥掉身上的披肩,随便扔在席上,弄出了些响声,檀景执挑眉笑着,知道季鹤耍了脾气,但很快,山水的屏风后传出了淡雅的琴音,站在包厢显眼处的舞女也顺势挥袖下腰。
檀景执坐在主座,旁边的客人敬酒恭维,饭局快结束时,有人忍不住向他探听季鹤的身份,檀景执摇着酒杯笑笑,表露出毫不在意的神色。
“借我赏玩赏玩?”
人家便大胆说道,檀景执仰高下巴,示意他自己去屏风后抓人,等到人绕过屏风,低下身抚摸季鹤的头顶时。
“别碰我。”
琴音乍然崩断,季鹤站起身,声音清冷地拒绝,一听,便是个男人的音儿,再仔细琢磨他那张刚刚被披肩挡住的脸,长眉吊眼,原来还很英气。
人悻悻离开,檀景执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这样的把戏他在此后的日子玩过许多次,他乐意看被人惹恼的季鹤,也乐意看那些被哄骗的傻子。
然而季鹤仍然不会拒绝跟檀景执外出,哪怕是做他从前最不喜欢的卖艺,在饭桌的言语间像个物件一样被讨来讨去,又在发现他是男人的身份后懊恼推诿。
为了换得一次外出的机会吗?檀景执曾问他。
季鹤总是摇头不语,檀景执不知道的是在弹琴陪客这项糟糕的工作开展之后,季鹤终于感到他是为了乔横林而做出牺牲,作为别人买来要用的玩意儿忍受羞辱。
比起养尊处优的等待,季鹤更想履行这场交易,偿还付出,两不相欠。
风铃
檀景执最近少带季鹤接待外客,他自己也推了应酬和饭局,在别墅的时间呆得时间长了,却没有故意扰了季鹤,只时常在书房或者客厅的沙发上忙工作。
他在的时候季鹤少出卧室,倒水也刻意忍到半夜,即便如此,两人也不免会碰到。
尽管季鹤的脚步放得足够轻,檀景执却每次都能头也不回地发觉,温声问他怎么还不睡觉,再请求岛台前的季鹤给自己也倒杯水送过来。
季鹤没有拒绝的理由,捧着两杯水,默不作声地递给他一杯。
檀景执将酸乏的眼从文件上挪开,看向季鹤手里那杯温开水,递给他的那杯却带些淡淡的颜色,他伸手接过,放在唇边停顿。
“不会下了毒吧?”檀景执笑着问道。
季鹤瞥了他一眼,伸手要将那杯水从警惕心过强的檀景执手里夺回来,檀景执立刻抵住他的腕子,对准杯口,轻轻抿了一口。
“菊花茶。”
檀景执喃喃道,随即眉眼松动些许,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又笑着看了季鹤一眼,然后将那杯茶一仰而尽,洗涮掉嗓子的干燥和沙哑。
“早知道,就应该下毒。”
季鹤冷冷地说,看样子不像开玩笑,语气间竟有些懊恼,落在檀景执的耳朵里却觉得万分可爱,他招手让季鹤坐在身旁,自己又向旁边挪动些填补两人座位之间的空缺。
“别动,”檀景执咬字道,“睡不着的话,就陪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