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只侧目瞥了眼,便轻描淡写道,“杨拓已经去审问他了。那么快就审完了?”
“萧暥弑君祸国,迫害忠良,勾结夷狄,戕害士人,其罪行罄竹难书,此乃海内所共知,不知陛下还要让杨拓去审什么?”柳徽一口气说完,情绪都有些微微激动起来,
他不明白萧暥当年跋扈至此,如今锒铛入狱,可皇帝为何还迟迟不处决他?到底意欲何为?
皇帝留着萧暥,就像是在他们心底留着一根刺,只要人还活着,皇帝随时可以一道御令放他出来,或者西北有什么战事,皇帝也可以随时启用他。
到时候,如果让萧暥出来了,还能有他们的好吗?
皇帝却淡漫道,“萧暥纵是虎狼,在锐士营解散后,他也是拔了牙、囚于笼中之虎,柳尚书还有什么可担忧?”
“萧暥此人好乱乐祸,此人不除,国无宁日啊陛下!”柳徽一副老臣谋国之态,“萧暥一日不定罪,忠诚之士寝食难安啊!”
“定什么罪?”皇帝淡淡道。
“弑君祸国,当处以极刑!”
皇帝终于搁下笔,接过了曾贤手中的奏疏,边看边步下御阶,“老尚书忧国奉公,朕深以为然,不过朕尚有一事不明,还请老尚书指教。”
见皇帝态度谦和,柳徽受宠若惊,端声道,“陛下请讲。”
武帝微笑着附身凑近他耳边,“这个国是朕的国,还是尔等的国?”
“当然是陛下的国!”
柳徽愕然道。
“既然如此,你们都能给他定罪了,还要朕这个皇帝做什么?”武帝说罢便将那折奏疏劈头盖脸地拍在了柳徽脑门上。
三朝老臣,一时斯文扫地。
柳徽官帽掉落,发髻歪斜,扑通一声匍匐在地,颤声道:“老臣万死!”
时值秋末九月,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脊背,他老态龙钟地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看着那漆黑滚金的袍服拂过眼前。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这位皇帝是大有为之君,他要的是大权独揽,唯我独尊!任何让他感到威胁的,或者任何挡在他面前的人,都会被毫不犹豫地拔除。
萧暥已经倒了,前车之鉴啊!再不识趣,接下来就是他们这些世族!
今日他们一群臣寮联名上书,在皇帝眼里已经构成了朋党,这是触逆鳞之事!
萧暥怎么处置,还轮不到他们置喙。皇帝要的是独断专行!
想明白了这些,柳徽战战兢兢声泪俱下,“陛下,老臣年迈昏聩,不知圣心,奏事不知所云,还望陛下恩准老自请罚奉,贬官去职,闭门思过。”
武帝也顺势给了这个老丈人一个台阶下,“老尚书确实年事已高。”
他也不提罚奉贬官之事,只道:“曾贤,赐座。”
柳徽惊魂未定,曾贤已经招手换来两个小宦官,抬过来一块坐垫。
柳徽抬起两条跪得僵直的老腿正要落座,就见一名宦官躬身进殿报道,“陛下,薛司空求见。”
“又来一个。”武帝不悦道,“那你就继续跪着吧。”
完全的随心所欲。
倒霉的柳徽只好继续跪着,同时心里为薛司空暗暗地捏一把汗。
薛潜一进殿就看到了颓然匍匐在地的柳尚书,知道皇帝这是故意敲打在前,让他接下来奏事心里有点数。
他绕过柳徽,走到御前毕恭毕敬地躬身道,“陛下,臣有事奏报。”
武帝转身走回御座,看都不看他,“人都已经下狱了,你们还想如何?非要让朕杀了他?”
薛司空眼皮抖了抖,头低得更深了,“陛下,臣今日要禀报的是另一件事。”
“哦?何事?”武帝问。
这几天铺天盖地全是弹劾萧暥的奏本,偶尔不是有关萧暥的,倒是一股清流了。
薛潜:“前将军瞿钢,宣威大营统领丙南皆已辞呈。”
武帝:“此事朕早就知晓。”
薛潜眼皮深垂:“但他们并未解甲归田,而是召集起旧部。”
“旧部?”武帝微诧,“莫非是锐士营?”
军番没了,但人还在。
跪在地上的柳徽骇然道:“陛下,他们这是要造反啊!”
武帝当即问:“去了何处?”
薛潜道:“这恐怕只有一个人知道了。”
寒狱里。
杨拓阴笑着走近那背影,“萧将军,伤好了么?”
前番武帝让他敲打敲打萧暥,于是他借了太医署的薄刀,让萧暥流点血。
但是对于一个沙场狼烟里几进几出、百战归来的人,这种程度的伤痛根本不算什么。
这让杨拓内心深感挫败。
即使那人已经下狱,自己却拿他毫无办法。而且武帝说的是敲打,让萧暥知道为臣之道。杨拓体察君心,又不能真的用刑。
其实这些日子下来,杨拓也认识到了,就算用尽廷尉署的酷刑也无法让萧暥服半句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