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那人就要跨出寒狱的门槛,闻正一时心急,几步追上竟拽住了他的衣袖,“绣衣使者亲至,你可知此去乃龙潭虎穴?”
“陛下对你有亵幸之心,你这是去自投罗网!”
萧暥背影微微一振。
闻正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太直了,戳到了他痛处,被天子逼幸对任何臣子来说都是耻辱,更何况萧暥曾是势倾朝野的权臣。
“我一时心急,冒犯了。”闻正赶紧道,
他又看向寒狱森然的大门,黯然叹气:“只是出了这扇门,我就无能为力了。”
“闻司察多虑了。”萧暥默默拨开了他的手。
那些事,萧暥却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这是他和他们这些文人的不同之处。
他生于幕天席地间,长于乱世洪流里,十三岁从军,亲历过兰台之变的烽火,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曾亲眼看着姑姑跃入火海,曾顶风冒雪驰援义父,待他赶到却只有葬马坡下一片碧血,凛冽寒风。
他也曾目送素车白马出城而去。
长夜尽头,落花如雪,故人书来,字字诀别……
这十年,山河雨打风吹间,一场场连天浩劫,一个个故人离去,锻造出他一副铁血心肠。
比起万姓生死,家国破碎,这些文人所谓的忠贞节烈轻如鸿毛。
乱世需要的是不择手段,敢为天下先,能担万世骂名的枭臣,而他本也不是一个忠臣。
他这一生如逆水行舟,如今更是已到山穷水尽处,生死荣辱皆可抛,没有什么是他拿不起,也放不下的。
他要养足精神,完成这件大事。 扫除中原最后的心腹大患。这样才不负乱世中血染疆场的万千将士。
如果将来天下人说他兴风作浪,霍乱朝纲,那算是说对了!
“闻司察,后会有期。”他说罢洒然跨出门槛。
登舆上车,挑起车帘,萧暥看到了大梁城久违的街巷,熟悉市井的气息扑面而来。
“江直使,此去何处?”他问。
“当然是入宫了。”江浔大大方方地观察他秀美的眉目。
萧暥问:“可否绕道东市?”
秋天的大梁东市,让他想起桂花酒和香甜的糖炒栗子。真想再尝尝。
江浔扬声道,“驭手,取道东市”
片刻后,车内的叠案上放着糖炒栗子,菱粉糕,松果饼,无花果干等,还有一壶桂花酿。
市集熙熙攘攘,马车行不快。
萧暥抬手斟上两盏桂花酿:“还有半个时辰,我们聊聊。”
十日后,陇上郡
秋日的草原上一片苍黄,风和日丽的午后,山梁上的白桦林里,斑驳的日影落在一道锋利的弯刀上。
赫连因勒住马缰,手搭眉间遮住刺眼的阳光向下望去,就见陇上郡的城门前,商贾行人络绎不绝,有个老兵正持帚箕清扫道面。
“左大都尉,我说的没错吧。陇上郡的守军都撤空了。” 扎木托道。
“我前日亲眼看到钟逾率军出城向西北方向去了。”
旁边的前锋大将巴图忍不住道:“大都尉,这机会千载难逢啊!”
赫连因也收到大梁朝中秘报,瞿钢部叛逃,皇帝大怒,连发三道谕旨督促陇上郡守率军出塞,追击瞿钢。
所以现在陇上郡兵力空虚。
但他还是很谨慎:“巴图,你率所部先下去探一探。”
“是!”
旁边的扎木托急了,一想到陇上郡里成堆的粮食美酒,无数肌肤白皙的中原女子,按捺不住道,“大都尉,是我先发现陇上郡城防空虚的,这第一波肥水该有我一口罢!”
赫连因厌烦地看着他贪婪的嘴脸,但他知道自己根本拦不住他。
老单于不在了,继位的乌赫单于威望不足,号令不动这些个这些部落首领,更何况他这个左大都尉?
如果不是因为陇上郡是一座大城, 扎木托没把握一口吞下,所以才报知王庭。
大单于就派了他和扎木托一起狩猎。
今天不管他是否首肯,都拦不住扎木托。
“去吧。”赫连因道。
扎木托大喜,“拓尔图部的勇士们,跟我冲!”
那一头,城门前商贾行客们还在等候检查照身贴进城,只听到山梁那边传来如急雨般的马蹄声。
城门口顿时一片混乱。
“快关城门!准备弩箭!”一个步兵校尉试图指挥几个老兵拼命地试图拉起吊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嗖的一支铁箭穿过他的胸膛,他直直落入了护城河里。
巴图所率的五百草原铁骑踏过吊桥长驱直入。
“杀!”
寒光划过,锋利的北狄弯刀当空斩劈,血色四溅,有些老兵还来不及扔掉扫帚就被滚滚铁骑所淹没。
赫连因驻马在远处的山梁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精光一闪,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