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鐘宪的牙医诊所时已经接近傍晚。
只是当牙助叫号完毕,鐘硕还没走进诊间,鐘宪实在是额上三百条线。
因为这小子已经不把这里当牙医诊所,而是当成家医科门诊,包罗万象,此时还兼了心理咨商科。考虑到他靠脸吃饭,不然鐘宪很想在他每颗牙齿上鑽洞,看他还敢不敢在随随便便进出这里。
鐘硕在诊疗椅上躺得好好的,还被牙助围上牙医围巾,搞得好像他真的是来看诊。但鐘宪知道他不是,拿了条乾净的毛巾盖在他脸上,表示不想看到你。
「我要投诉。」拉下毛巾的鐘硕说得很认真。
鐘宪把洗牙工具用得嘶嘶作响,「直接让你重新投胎比较快。」
鐘硕作了一个瑟瑟发抖的样子表示他好害怕,换来鐘宪的白眼,看他有些失魂落魄,捏了他的脸,「怎么一副慾求不满的蠢样?」
「你怎么知道?」
「……」他当然是随便问问,怎么知道就说中,亏他还不隐藏。但那样的直接就是鐘硕,「说,这次又怎么了?」
普通看诊时间不超过四十分鐘,不想耽误到下一位患者,鐘硕直接就问,「人真的会遗失某些记忆吗?」
「不会上网查?」
「听你说明比较有趣。」
「在你的牙齿上鑽孔我比较有兴趣。」
「我要到隔壁诊所投诉。」
「你会不会太幼稚?」
「是你先幼稚,怪我?」
「你敢我就让你先投胎。」鐘宪装腔作势拿起刮牙结石的刮刀比划几下又放下,反正他就对这位小他八岁的弟弟没輒,对老婆也没輒。母亲早逝,虽然他们中间还有一位鐘熙,但鐘熙嫁到日本,过年才会回来住几个月,但由于父亲太忙,年纪小的鐘硕常常跟在他身边,疼爱他就成了一种习惯,跟他抬槓成了舒解压力的方式。
装腔作势过后,鐘宪才换了正经的口吻问:「你看过他的右手了吗?」
鐘硕摇摇头。
「还没确认就认定他是你的学长,这不像你。」
「他是没有让我看,但他没否认他的本名叫林予程。」
「喔。」喔了一声的鐘宪限入思考。但他毕竟只是牙医,给出的回答只比上网查的解说再深入一点而已。
鐘硕自己也明白。但对于他无法确定的事,他就会想找鐘宪商量,听听他的意见。所以当鐘宪告诉他,李以宸承受了心理极大压力不自觉的将那些事自意识中抽离、封闭,并没有感到太意外。
他自己已经摸索到答案,只是不知道那天他送完水果后、到他回来到这里的这几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需要他把意识抽离、或是封闭记忆,才能好好生活的事故。
那些困扰他的恶梦又是什么?
而且他们明明还约好晚点见。
还约好等他考上驾照后要骑档车环岛。
明明什么预兆都没有,然后……他就不见了。
这没道理。
「这样不会很怪吗?」鐘硕越回想越觉得哪里奇怪。
但就算他问鐘宪,鐘宪也只能摊摊手来回答。他可以任他胡闹、宠他、教导他,给他他能力所及的所有帮助,唯独感情问题,他没有办法替他回答。况且,大家都是成年人,做了什么选择要负什么责任,这是谁都无法替代的事。
所以只告诉他,旁人能做的就是陪伴跟注意一下他的生活状况,医生能做的就是药物跟物理治疗,剩下的,就看他自己怎么选择。不过,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都能照顾好自己,就顺其自然。
跟鐘宪谈过后,鐘硕也不多逗留。会选他看诊时间来找他,并不真的只是胡闹,而是等一下他也有许多事要处理,利用看诊时间反而是最方便的选择。
「需要预约心理医师吗?」
鐘宪看看他,觉得他真的需要去心理咨询,但一天吐槽太多次会让他显得很笨,所以拍拍鐘硕的肩,「需不需要由他决定不是你,目前顺其自然是最好的方式。」
「知道了。」拉下围巾递给鐘宪,鐘硕已起身整理一下上衣。
离开诊所后的鐘硕到市区跑了几家百货公司,购买一些给李以宸的换洗衣物跟觉得会用到的日常用品。也让阿和去19巷,把拋锚的机车牵到将馆附近的摩托车行修理。
完成鐘硕交待事项阿和还尽责的打电话回报,因这场大雨,待修的机车有上百台,所以取车约是一个星期后。
听到一个星期,鐘硕有点扼腕,想说,若是一个月后就更好,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住他。但一个星期好像也不坏就是,想着想着愉快地吹着口哨。
其实,买一辆新的送他不是问题,但鐘硕要给他的不是物质上的一切,而是心里的一切。
途中,还不忘查看手机,看看他有没有来电。
但有可能真的是太累,也有可能在鐘硕的半哄半骗下喝了粥吃了药,昏昏沉沉地睡,也有可能是床铺太温暖,李以宸睡得很熟,没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