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宜点头:“我要嫁的那个,虽然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却出了名的不学无术。我瞧着也就是不动手,其他地方同周滔恐怕差不多。“
柳苔“呸”了一声:“我们的幸福,他何曾放在心上过?”
柳苔倔,至今不肯松口喊一声爹。”当着祖宗的面,你少说两句吧。”
“就要当着他们的面儿说。“
柳苔伏在长姐的膝上,心疼地抱着她的腰,“大姐姐,我舍不得你。“
柳宜点她额头:“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这口吃的?”
有两位姐姐照顾着,柳苔这几年的日子算不上难过。”你二姐姐的婚事也在议了,我们都嫁出去,谁看顾你?你莫要再倔,好生同父亲认错,让他怜惜你,替你找个好人家。“
“大姐姐这话说出来恐怕自己都不信,你聪慧孝顺,他可曾怜惜你?”
“你呀,年纪轻轻就看破人心,可不是件好事。人生嘛,总要撞着南墙再去懂,时间才容易消磨。须知情深不寿,慧极毕伤,凡事难得糊涂。“
柳宜怕柳苔思虑过多短命,柳苔却觉得柳宜才是看透了一切还勉强活着的那个。
姐妹俩依偎在祠堂里,春风拂面,本该是个充满生机的时节,却无端让人觉得萧索。
柳苔朝柳承山低头认错,她想出去给柳宜送嫁。
柳承山看着柳苔送来的罪己书,满意地点了头。
早该如此!
她一个闺中女儿,哪来的本钱同父亲犯倔?柳苔厌烦极了,可她明白自己确实没有本钱。
走出祠堂那天,柳宜和柳容一同来接她,都笑盈盈的,比三月桃花还好看。
柳苔一手一个牵着她们,十指紧扣,握得牢牢的,满手是汗也不愿意松开。
柳容走着走着,突然捏着帕子擦眼泪:“大姐姐出嫁后,这般好的时光,恐怕不多了。”
她的婚事也说定了,到晋阳王府给世子当侧妃。
听起来都是好人家,可柳苔明白,当人妻妾和当人女儿到底不一样。
大红花轿抬出去,父母跟女婿比跟女儿亲。
她不知别人家是什么样,总归柳承山是这样的。
她恨。
柳宜比她两位哥哥都有才华,若是有机会考科举,恐怕早就高中。
而她两位哥哥屡试不第,至今名落孙山。
柳容貌美是不假,可一手双面绣更是出神入化,若有机会生在江南,恐怕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她们明明都是顶好的姑娘,偏偏只能从一个后宅辗转到另一个后宅,从父从夫,守那些莫名其妙的规矩。”大姐姐若是不嫁人,想做什么呢?”
柳宜笑开:“我想开个书店,卖书。”
“二姐姐呢?”
柳容泪光闪烁:“我呀,我想出门游历,等玩够了,找个地方落脚,开个小店,当老板娘。”
“三妹妹呢?”
“想给大姐姐打下手,也想给二姐姐打下手。看来你们的店铺得开到一处去,这样我才忙得过来。”
柳宜笑她就想摘桃,柳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嚣张道:“那姐姐们给不给摘?”
说笑间,柳苔走到了暌违已久的院子前。
柳容推开门:“今儿一早就派人来打扫了,春晓更是忙得团团转。如何,可有哪里不满意?”
窗明几净,院子里更有一棵新栽下的桂花树。”我和大姐姐一起种的,你可要好好伺候它。”
柳容这话里有不可忽视的、浓烈的离别的味道。
柳苔摸着那棵小树,几欲落泪。
柳宜的盖头是柳容绣的,她熬了几个大夜,眼睛都熬红了,绣出的凤凰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杨姨娘边骂她没出息,熬着身体给周梦仙的女儿做出嫁的衣裳;边给她添灯油,指导针法。”罢了,谁让你大姐姐确实是个好姑娘呢!”
杨姨娘捧着盖头,红艳艳的,令她想起刚进门的时候,周氏坐在主位,勒令她脱了身上那件红色小袄。
她说红色是正妻穿的,妾室可不配。
如今柳容也定了亲事,虽然攀了皇亲,名头上也好听,什么侧妃,不还是妾吗?
“我没本事,护不住你。和周梦仙争了半辈子有什么用,你还是得去给人做小。”
柳容柔和地倒在杨姨娘腿上:“姨娘,我只是不想离开你。”
杨姨娘抹去眼角泪水:“要是我能当家做主,就养你一辈子。”
柳宜出嫁那天到底来了,她被兄长背着送进了花轿。
鞭炮炸开,红色纸衣像散落的血。
宾客踩着纸衣,推杯换盏,笑闹声不断。
柳苔远远看着柳宜上了花轿,八抬的轿子,一路吹吹打打,从一户人家抬到另一户人家,不远,却咫尺天涯,再难见一面。
周氏难得真情流露,不停用手帕压着眼下,免得花了妆。
她年岁大了,粉涂得厚,若是泪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