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像龙椅上的男人对阿娘那样对皇姐。
让皇姐听话地哭,乖巧地笑,床榻温暖,夜夜笙歌,
然而真的到了此种地步,他忽然发觉并不欢愉,疲惫和倦怠翻涌而来。
兴许是就算如此,皇姐也不能回到从前;兴许是这些年活得太累,如同行尸走肉的人偶,只有皇姐柔柔望着他时,才会真切地感受到岁月静好。
其实能让皇姐亲手杀了他,未尝不是一件无比美妙的事情。
前路凶险,不知何时就会身首异处,皇姐也会形同陌路。
只要死在皇姐手里,她此生都不会忘记他了,或许往后余生,还会有一丝愧疚。
陆景幽心悦地阖上双眸,唇角的笑意热烈如火。
他想象着皇姐心里永生不能摆脱他的模样,想象着以后都不用费心筹谋算计的模样,想象着皇姐会抱着他,在冰雪中颤抖的模样
他心满意足地笑出了声,道:
“皇姐百年后,定是要与驸马同棺而葬吧?”
未等陆嘉念回答,他就”啧“了一声,兀自说道:
“夫妻合葬棺太小了,应当腾不出我的位置。
那就请皇姐将我火化,把骨灰放在合葬棺中,记得靠皇姐近一点“
方才陆嘉念随性听着,只当他又在胡言乱语,直到听到后面,脑海中“嗡”的一声。
他说的合葬棺,该不会是梦境中的合葬棺吧?
前世今生,难道他最后一刻的念头,真的会有所相似吗?
还说什么火化不就是挫骨扬灰吗?
燕北侯就是被父皇挫骨扬灰的,陆景幽怎会容忍她再这么对他?
陆嘉念心口发紧,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强忍着轻声道:
“这是什么缘故?你不恨我?“
闻言,陆景幽笑得愈发浓烈,甚至染上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柔向往,声音低沉道:
“皇姐,我听说与心中所想之人同棺而葬,来世就会重逢。
生生世世,皇姐允我常伴身侧,我只会荣幸。“
陆嘉念听得发蒙,前世今生的一幕幕混杂在一起,梦境中的合葬棺再次浮现眼前。
所以他前世亦是这般想的?
她以为,前世陆景幽从未在乎过她,不过是个暖榻的玩物罢了,死后还不肯放手继续折腾。
甚至连她都不信前世今生,可陆景幽竟会有执念。
她记得他踏过尸山血海,在此之前从不信鬼神。
还未等她回过神,陆景幽眉眼俱笑,一仰头将瓶中所有药丸吃了下去。
她未来得及阻止,只能眼眶发红地静静看着。
良久,陆景幽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发觉不对地睁开眼眸,不解地望着她。
“酸梅丹好吃吗?都不给我留一颗。”
陆嘉念嗔了他一眼,明明是想逗他,声音却无法抑制地哽咽。
过了一会儿,陆景幽才发怔地看着完好无损的他,欢欣和诧异在眸中涌现,轻笑一声道:
“太酸了。”
陆嘉念破涕为笑,不满地轻哼一声,主动伸手拉他起来,道:
“走,回家吧。”
一路上,陆嘉念好不容易平复心绪,也不知如何同陆景幽解释方才的事情,索性草草避开,权当是为了惩罚故意吓唬他。
不过如此一来,前世的疑惑算是解开了不少,她往后不必纠结此事了。
至于陆景幽她又气又感慨地看着他,先是严肃教训一顿,再嘱咐他以后不许胡来。
他一一应下,悄悄拉住她的衣袖。
一如从前第一次回漱玉宫。
下了马车,陆嘉念与陆景幽说笑着踏入宫门,蓦然撞见陆言清在院子里等着。
她看见陆景幽脸色一沉,赶忙安慰般拍拍他的手掌,独自走上前去。
方才她已经想明白了,既然陆景幽如此介意,不如先放一放。
反正昨夜计划没有成功,她与陆言清并无实质进展,前世的事情也没有眉目。
现在千头万绪,和亲之事也还有三年,她不必太过心急。
陆嘉念刚想说几句软化,与陆言清好聚好散,他却先开口道:
“殿下,臣昨夜不知为何晕了过去,今日特来请罪。”
说着,他转身从贴身侍女手中拿过一匹锦缎,道:
“这是家父新得的云锦,快马加鞭从越州送来的,还请殿下笑纳。”
陆嘉念并不想收,正思忖着怎么劝他,余光猝然瞥见陆言清身旁的侍女,整个人都愣在原地,惊惧和寒意蔓延全身。
那姑娘瞧着比她还年纪小些,脸蛋圆圆,神色木讷,一触碰她的目光就立即低下头去
这不是她前世身亡那夜,给她送酥糖的小宫女吗?
她怎么会在这儿?还是在陆言清的身旁?
她早知陆言清目的不纯,但是前世他们素不相识,又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