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曙光乍现,祝妃不免随之瞧去。亮白光点浸入灰黑夜空,此时正延着红砖瓦顶上爬。
旁边管事公公已不知是第几次来劝,急切着急地道:「祝妃娘娘,这都要天亮了,您还是请回吧。」
祝妃侧回目光,并不多加理睬,独留那位公公在旁慌乱。
昨日皇上命人送她回府,奴仆们拦不过她倔强,硬是使她得以趁机离开,再经过多方打听知晓皇上在御书房。她跪于房外再次请求,却被一旁管事公公告知,皇上政务
繁忙,今晚将歇在御书房,再轻哄祝妃赶紧回去。
祝妃心里自然清楚,这不过是皇上不愿见她的理由罢了。
她回绝公公建议,跪至如今清晨曙光出头。她能感受到身上阵阵寒冷透骨,双膝被石地嗑出印子,早已疼得酸麻颤抖,本就娇弱地身子摇摇欲坠,彷佛此时只要刮起一阵风,便可轻易将她吹走。
祝妃面上疲惫不堪,原先在公主府里趾高气扬地神色褪去,她狼狈的迎着换班宫女太监们打量目光。
不知何时,身旁一名女子于她身旁俯身。祝妃侧眸望去,女子神色淡然,头顶乌髮以一支木簪高高盘起,毫不避讳对上她视线。
腰间悬挂着一枚翠绿令牌,上头雕刻白虎,昂首阔步,睥睨地目光朝下扫视。那枚腰牌在祝妃面前一晃而过。
她看一眼就明瞭,女子是父亲派来的随从。
在皇上差人带她回府时,她就先行着人告知父亲事情经过,欲要父亲替她作主,后才奔至御书房恳求。
祝妃连忙伸手握住女子臂膀,黯淡眸光因她而微微发亮,语气期待又多添小心:「爹爹是怎么说的?可是答应要为湘儿做主?」
肯定会的!祝妃心里笃定。
平日里父亲最疼爱敬芳,每每带回家都要抱上好一会儿,笑道自己命好。他听闻孙女被害,一定会出面撑腰。
一定会的!
女子与祝妃对视,眸中是祝妃看不明地情绪,似悲嘆又似怜悯,又好似是在为她感到可怜?!
祝妃心生不悦,正欲直接喊一句「放肆」。
世上谁人不知,她祝湘命好福深,别人只会嫉妒,根本不会觉得可怜,这女子又是在做甚,凭甚么敢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眼神!
训斥尚未出口,女子终于轻起薄唇,淡淡道:「老爷请小姐先回去,有事待日后商议」
祝妃眸光里的点点亮光如浪潮般倾刻退去,眼底转瞬尽是迷茫无措。
她确认般缓缓在问:「你说什么?」眸光闪烁,不自觉蓄上盈盈泪水,眼睛如小兽受惊而睁大。
女子面色平淡地再重述一遍。
原先以为祝妃会崩溃哭嚎,揪住女子衣领,厉声质问事情原因。甚至事情绪激烈,狠狠甩出一掌,逼她重说。
但预想的却完全没有发生。
只见祝妃在女子发觉前先垂下眸子,掩住其中情绪,轻浅地笑了一声。似是在嘲讽,她再次抬头,眼底浸满无处诉说地怨怒与悲凄。
待日后商议?
纵是再愚钝的人都听得出是推託之词,更何况是在后宫斗艳几年,心思本就敏捷的祝妃?
祝妃望着高悬樑顶地匾额,唇角勾出笑容,充满不屑讥讽。
祝妃彻底想清楚了,她手里捏紧的衣料皱成一团,在掌心越陷越深。祝妃缓缓吐出闷在心口的气,顿时感觉身体渐鬆。
只余心臟刺麻地疼,如细针般细细扎入,无孔不入般。虽不至死,却疼得难以忽视。
原来原来从始至终,只不过是她自己认为和睦罢了。
都是装的。
想到皇上抱着敬芳在后面与自己并肩行,笑道此生幸事莫过于现下如此;父亲轻拍她肩,讚嘆祝家有幸,得以有此闺女;敬芳幼时在前头跑窜,皇上满面笑意地在后面笑着道,别跑太急,小心摔跤
都是装的,都是装的!
祝妃鬆开紧绷拳头,感受到丝丝疼感,垂眸望去。掌心因指甲用力而割破,一弯弯月牙般的伤痕透出血丝。
祝妃顿时觉得心头更疼了。
不是尖锐又直接地疼,反而像是有人用钝刀,一刀刀刺入身再缓缓拉出,祝妃无法控制地颤抖。
往日里陪同爱女嬉戏,身后总有慈祥温和地声音响起,仿若摇篮般託住她,有是皇上,也有是父亲。唯一不曾变的是他们脸上灿烂悠然的笑意,祝妃当时只觉满足感慨,内心少不了庆幸自己如此幸福。
但如今想来那美满画面,祝妃只感到讽刺可笑。
也是。身在皇家,事不由己,「幸福」二字,只能远观不能近身。
她竟会相信九五之尊的皇上,是真正爱她的,愿意与她一世一双人何其单纯?何其天真?何其可笑?
「你说,」祝妃语气是前所未见地冷然,「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女子瞧她半晌,静静回答:「已是丑时末。」
祝妃颔首,不答一语。
不知过去多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