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逾曲着腿,下巴垫在自己的膝盖上,火光在她的眼里摇曳。
过了会儿,她闭上眼,又抹了抹自己的眼泪。
时间一分一秒地往前走,她盯着时间,看着它走到0点,给谈云舒发消息过去:【生日快乐,谈云舒。】
但跟她这两天发过去的所有消息是一样的结果。
她跟谈云舒的生活就此断开。
她把脑袋偏了偏,又看了一遍谈云舒之前发来的弹琴的视频,隻觉得呼吸又困难起来。
方芹见她这样,劝道:“这里有我守着,你回房间睡觉。”
“不要。”
方逾看着自己的妈妈,她从来没想过会在有一天跟妈妈吵这样的一架,她用浓厚的鼻音问:“妈,你觉得我跟谈云舒在一起,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吗?”
“……”轮到方芹沉默,她无声地往火盆里扔了一迭纸钱。
方逾眨眨眼,闻着纸钱被烧的味道,明白了她的答案,顺着问:“你没觉得有错对吗?因为你说过的,只要我健康快乐就好,其他的你不在意。”
“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可她是谈云舒,谈云舒就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是因为她有钱吗?”
方芹的口吻有些无奈起来:“上个月,她妈妈来找过我,话说得很难听,还好我说得更难听。”她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样的家庭环境之下,你一定会受伤的,小愉,你以后还会遇到其他人,我不想你以后会……”
“可是,妈,我不想考虑那么多。”
方逾的眼泪又顺着眼角流下来,在灯光之下晶莹闪烁着,她的脸因为发烧很红,双唇困难地张了张:“我从小到大没什么愿望,我现在隻想要一个她而已。”
“这也不行吗?”
夜的帷幕被缓缓撕下, 天边的浅光像是一片轻柔的薄纱,慢慢舒展、蔓延,将远山的轮廓也照得清晰了些。
秋风悄然吹过, 掀起地上的落叶, 送来沙沙的声响。
在乡亲们的帮助之下,两位老人家已经在山间安葬好了。
四周一片肃穆, 唯有鸟的轻啼在讲述着眼下的所见,有人永远地在这里陪着它们, 它们之后会来到这两座新坟上站定,相互认识一番。
方逾又烧了起来, 她的呼吸灼热,神色却木然,眼泪像是已经流干,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很差。
仿佛随时会倒下去。
“小愉, 回家了。”方芹招呼完乡亲, 过来扶着方逾。
方逾双唇紧抿着, 她抬头看了看天光,倏尔低声问:“妈,我是不是就不该回来?”她表情哀戚, 眼眶没泪却更可怜, “今年还有两个月啊,可是我回来的当晚,他们就走了,我是不是就不该回来……”
“还有爸,以前也是我非要吵着闹着让他去镇上给我买玩具, 如果我没有……他就不会遇到山体落石……他就不会……”
后面的话方逾已经说不出来了。
她这几天想到这些就会很痛苦,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妈妈在回来时说的“今年的事”, 但怎么在她看望过后,就成了当晚。
“不是你的错,小愉。”方芹早在丈夫去世时就已经不会再哭了,她撑起这个家,也越来越坚强,现在却还是禁不住为女儿的想法心碎,她没想到女儿一直在这样想,鼻尖一酸。
她紧紧抱着方逾,宽慰着说:“李护士跟我说过,他们虽然没法跟人交流,但也不是全无意识,他们这是看见你现在过得很好,很放心你,才肯走的,还有你爸,他也是因为爱你才去给你买,他一定不想看你这么想,小愉,你别自责,你……”
“小愉!小愉你别吓我……”
方逾身体一软,失去意识,要不是有妈妈抱着,她会摔在地上。
她实在是太累了,这几天都没怎么合过眼,吃饭也只是应付几口,还要一直磕头行礼,膝盖那块都有些乌青,再加上沉重的心理压力,她整个人都过得浑噩。
她好像,什么也没做好。
她还伤害了谈云舒。
昏迷的时间里,方逾做了一个冗长的梦,说是梦境,但似乎是她过去的投影。
她梦见小时候幸福快乐的家庭,梦见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因为想要她到家里来玩,两边人都在大显神通,这边编草蜢,那边做铁环;梦见她坐在父亲的摩托车后座,而她的身后还有妈妈,她被保护得很好。
她梦见长大以后,努力考上了柳城大学,在那里,她遇到众星捧月的谈云舒,梦见谈云舒在下雨天给她撑伞,以及那一遍遍的“你是我的”,在她贫瘠的感情和生活里,那三年的时间对她而言,非常珍贵。
她梦见自己在京城认真工作,她学会了爱自己,更注重自己的情绪和感受,拥有了两位好朋友,还跟谈云舒重逢、和好,真正开启恋爱,弥补过去的遗憾。
她所梦见的,大部分都是幸福的片段。
可等到她两眼一睁,这一切好似梦幻泡影,剩下的真实又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