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的尾七这天,京城下了第一场大雪。老皇帝的灵柩要从宫里挪至皇陵,十公主也和驸马何德穿上孝服进宫送灵。耳边充斥的是凄凄切切的哭声,目之所及都是白色的经幡。
十公主却一点也哭不出来。她愣愣地看着棺椁,里面躺着的是她八十岁高寿的父皇,这已经算得上世间罕见的高寿了。她对他的离去并不感到意外,更多的是无所适从。先帝的皇子留存不过十之一二,二叁皇子业已伏法,嫡出的大皇子与四皇子早夭,五皇子英年早逝,六皇子生有残缺,七、十一皇子早年失了圣心,被驳斥失去了争夺的资格,剩下的皇子太小无力与十二争。
先帝还在时何相几次叁番极力阻挡十二皇子被封为太子,十公主看着眼前的僧人诵着经文围着棺椁绕圈,盘算着自己未来的处境,心中越想越不妙。她今天并没能见到她的母亲王嫔,应该说先帝的嫔妃她一个也没有见到。当今圣上的生母行动不便并未出席葬礼,其他的太妃太嫔也不可能越过她来出面。
为免在一片哭声中显得过于突兀,她以袖掩面,也哀哀戚戚地哭了起来,算是为她的老父亲尽最后的孝心。“皇上驾到———”太监尖锐的喊声划破了整齐有序的哭丧声,宗亲们齐齐转身跪下恭迎圣驾。
十公主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这位十二皇弟,这位刚刚拿下了自己的亲兄弟并死了亲爹的新皇脸上并没有任何哀伤之色,只肃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地走进了灵堂。待一干仪式完毕后,在宗亲的陪同下,由新皇扶灵,将老皇帝的灵柩送至了皇陵,但是在皇陵前祭酒时出了事。
何相突然于群臣中站起,怒斥新皇继位名不正,要求查看继位诏书,并要求开棺验尸。高台之上的皇帝没有动怒,反倒轻蔑一笑:“朕当然可以让何相查看诏书,但并不是现在。至于开棺验尸,扰了父皇魂魄安宁,朕怕何相担不起这责任。”
何相见新皇推拒,气势更盛,大怒道:“先皇怎会让你这个异族之子登上皇位!怕不是有人佯造诏书,谋夺江山。”话音刚落,台下已跪下了一半的大臣,稀稀拉拉的附和何相的声音却十分微弱。右相站在何相的左边,不发一言,反倒是右相的门生站出顶上:“若有疑惑,何相为何此时才提出,开棺验尸更是与礼制不符,还请何相慎言。”
剑拔弩张中,十公主暗骂何相不识抬举,就算要质疑新皇的皇位来路,也不该在此时提出来。无论如何,还得先让先皇下葬。她见何相还要张口,心下一横,大声道:“启禀陛下,何相因先皇倏然离世,伤心过度。方才所言皆是伤心之语,还请陛下念在何相对先皇的一片忠心,饶恕何相。”
皇帝未曾料到她会插嘴,眯着一双异色杏眼并不接话。这是十公主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先皇在时谁敢不接她的话?更何况是那时还是低贱女奴出身的嫔妃生下的资质平平的十二皇子。但是如今时移世易,她的脸面荣辱都与何相绑定在了一起,十二皇子对他们的生杀予夺都是君恩,怎么能轻易得罪。
她起身再拜:“还请皇上,饶恕何相。”皇帝笑了一声:“何相,看在皇姐的面子上,刚刚的话朕就当没听到。至于诏书,右相及一干内阁老臣都已查验过,确确实实是先皇的大印与字迹,何相若是不信,大可与右相回宫后再亲去查验。可还要再开棺验尸?”何相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呆立在群臣中一言不发。新皇也不再理他与跪在地上的十公主,命令太监继续仪式。
葬礼过后倒是相安无事了许久,许是还在清算二叁皇子余孽,新皇对何相不假辞色,反倒多加安抚。何相从原来的战战兢兢到恢复常态,亦或者说在新皇的放任下,更加肆意妄为,他是先皇的重臣,量新皇不敢动他。并且他的小妾近来为他生下来第二个孩子,老年得子正是春风得意。
直到来年开春,何相与右相不知为何,在下朝后起了争执。两人大吵了一架,未出宫门何相挥拳将右相打得鼻青脸肿。这场风波虽被新皇压了下来,朝中要求罢免何相的呼声却渐渐响起,右相的一众门生与地方官员纷纷上书指责何相为官多年,以权谋私等大小事宜,参何相的奏折在御案上堆积成小山,新皇仍对此不置一词,仿佛很为难似的,但这股声浪却甚嚣尘上。
何相当局者迷还能坐得住,有人已经感到了风雨欲来风满楼。十公主坐在公主府里,右眼皮砰砰跳动,大事不妙,听闻昨日有人昨日有人在朝上参了何相恃仆行凶,强占民宅,皇帝破天荒地让御史着手调查,十公主再也坐不住了。在右相伤愈回朝这一日,急急奔去何相府,打算带着驸马一同登门赔礼。
刚跨进何德自己的院子,却见自己的驸马淹没在各色羽毛之中,拿着畚锸在他豢养的一众奇珍鸟雀中作雪中戏,心下大恨,呵道:“驸马!”何德突然被她大声怒斥,不知所措:“公主,怎么了?”“你已年逾弱冠,怎么还是如此天天不思前程作此等孩童游戏!”十公主痛骂一番,却见何德仿佛很不认同她的言论,连日的忧虑和怒火将她点燃:“现下先皇已去,何相与你深受父皇的恩德。何相业已年老无法效力圣上,这正是你报答先皇厚德之时。这些鸟雀皆是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