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还在继续,舞台两侧的大音响轰轰隆隆,放出的却是缺少了主旋律的伴奏曲,因此听起来无比怪异。
乔桥已经转过身去,她不敢再往台上看了,同时又觉得很自责,她不该贸然把景闻推上去,隻想着刺激刺激他,却压根没考虑他能不能承受。景闻满打满算也才十九岁,要是他就此落下心理阴影,一辈子开不了口怎么办?
她正懊恼得无以复加,一瞥眼却看到了卡座里的邹兴。
那个地痞流氓似的人正翘着二郎腿,嘴上叼着一根烟,悠哉地往景闻的方向看,眼皮下垂,眼睛眯成一条缝,脸颊的肌肉牵起一角,把嘴巴扯成一个斜喇的弧度,从眼神都动作,都透着一个明显的意思:
轻蔑。
他看不起景闻,就像看不起海蝶一样。
柏哲也在他旁边,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还用手在空中比划,乔桥不用听都知道,他在说怎么装修那三套房子。
商雪依偎在邹兴的怀里,以手掩嘴害羞地轻笑。
音乐还没结束,这帮人就已经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了。
乔桥登时气不打一处来,默默在肚子里飙了句脏话,心想你们算什么东西还看不起他,景闻是现在是唱不出来,他要是唱出来吓死你们。
想到这里,乔桥也不走了,音乐没停就是有机会,景闻还在上头站着呢她有什么资格逃跑?乔桥霍然转过身,手拢在嘴边作喇叭状,提气衝台上大声吼了一句:“景闻!你一定行!”
本来躁动不安的观众席顿时静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投过来,乔桥不管他们,隻盯着台上的少年,她继续吼:“一句也要唱,唱出来就是胜利!”
景闻怔愣地望着她。
“是啊,小哥哥别怕,唱吧!”一个年轻的女声插进来,“别让我们白等啊。”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害羞的!”有男性观众站起来,“唱坏了也比不唱强!”
“你吉他弹得那么潇洒,怎么唱歌扭扭捏捏的!”开玩笑的语气,“加油啊,我们都等着呢!”
乔桥被镇住,她以为就自己没放弃景闻,没想到观众中也有这么多暗中支持他的人。
“来,大家给他鼓鼓掌!”不知道哪个热心人提议,台下忽然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
虽然鼓掌的人并不多,但对乔桥来说已经很惊喜了!
他们不是孤军奋战!
乔桥一边使劲鼓掌一边往台上看,景闻的表情是很茫然的,他有点搞不清状况,不明白怎么他什么都没干的情况下观众反而鼓起了掌,音乐继续不紧不慢地走,也幸亏在歌曲最后几句之前还有个舒缓的间奏,能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思考。
景闻手足无措地张嘴:“我——”
声带振动,气流带动麦克风精密的电子元件震动,线圈和磁铁形成磁力场切割产生微弱电流,电流经过音响渐次放大,终于变成回荡在酒吧大厅中的,能被人耳捕捉到的那个平凡无奇的字眼。
可能是许久未说话,景闻的嗓音有点沙哑,但他确确实实说出了一个字。
“有声了有声了!”乔桥兴奋地差点蹦起来。
景闻也没想到自己突然就能说话了,但他反应很快,因为间奏马上就要结束了,容不得他迟疑。
他深吸一口气,放开嗓子跟着音乐唱完了最后三句。
第一句出来,酒吧里就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瞬间静止。
现代社会,各种音像製品卖得满大街都是,哪怕是全世界顶级的歌唱家的声音,被一张粗製滥造的碟片收录后也不过卖区区几十块钱。人们想要获取好听的歌声太容易了,动动手指,就有无数的好嗓音任你挑选,每一个都天赋绝伦,声音独特。
但被转录刻写,被冰冷的机器播放出的声音,跟用声带和舌头唱出来的声音,是截然不同的。
很多人在听到景闻的歌声后,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原来他们之前,从没听过真正的‘歌’。
什么是真正的‘歌’?
没有经过处理,没有被修音器矫正,所有鼻息声息清晰可辩,甚至连上下嘴唇摩擦产生的轻微‘啵’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声音就像没有经过耳朵直接灌进人脑中一样,什么频响和信噪比,最好的音质都无法匹敌这种‘真实’。
绵密如织,清冽似水。
这才是景闻真正的声音。
三句唱完,满场寂静。
这不同于海蝶唱完时观众因被引起了共鸣而迟迟不能从歌声中回神所造成的寂静,这种寂静场面是纯粹的被景闻声线震慑了才出现的。就好比一个只能吃窝头大米饭度日的人,某天突然吃到了一盘鱼香肉丝,那种味蕾被打开,天灵盖被贯通的感觉,是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失去表达能力的。
投票结果也毫无悬念,景闻仅凭三句唱词,力压柏哲,拿下了第四场的胜利。也就是说,赌约全部作废了。
邹兴脸色极为难看,但有白纸黑字的合同,又有全程录像,他抵赖不了,只能臭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