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玉碗莫名感觉诡异,自然不会去坐宋今身旁的座席,而是走到左边的空位。
待她落座,皇帝对宋今点点头。
“开始吧。”
宋今不言语,食中二指捏起一张符纸,抖了抖。
符纸无火自燃。
他捏着燃烧的符纸在空中画了个道家符篆。
火光在昏暗中拖曳尾巴,印在他们的眼底深处。
香炉里,三根香袅袅燃起。
另一只手里的铃铛响了。
章玉碗一直在观察他。
只见宋今先是闭目沉吟,而后,表情陡然为之一变,如同躯壳里换了个人,悲喜不再由这具躯壳控制。
那眉间仿佛永远是微微皱着的,就像永远有解不开的难题,但他的目光是温和无害的,以至于小时候经常被阿姊仗着年纪欺负。
章玉碗目光一凝。
如果真是装神弄鬼,这也太像了!
但几息之后,她定了定神,就完全平静下来了。
据说宋今十几岁入宫,入宫前是乩童,这些年他默默无闻,直到当今天子,方才飞黄腾达,也就是说过去数十年里,如果他暗中观察先帝行止,加以模仿,并不奇怪。
“阿姊……终于回来了,我没看错吧……”
他不出口还罢了,一出口,连声音竟也有七八分相似。
不相似的地方,是宋今原本的嗓音。
而相似的地方,是先帝章榕的说话语气、韵律,乃至停顿习惯。
如果章玉碗在猝不及防之下听见这个声音,会真以为自己弟弟复生了!
她微微蹙眉,没有急着说话。
皇帝却开口了。
“兄长,的确阿姊回来了,先前你一直记挂,今日终于可以安心了!”
“终于……可以安心了……”
宋今复述着他的话,语调悠悠的,却让人瘆得慌。
章玉碗记得章榕从小就是这样慢吞吞的性子,连说话也慢半拍,旁人一度以为这位先帝表达有些问题,但长大之后,章榕就很少那样去说话了。
“兄长,阿姊不相信真的是你,你能说一些事情,给阿姊解惑吗?”皇帝又道。
“阿姊……从小爱看书,性子却,闲不下来,到处跑,翻墙,捉弄我的太傅……”
这些事情,只要在宫里待得久一些,都是知道的。
“啊,还有那只蜻蜓……”
章玉碗心头一颤!
她的心像掉入无尽深渊,一直往下沉。
“那只蜻蜓,夹在书里,我找不到了……”
皇帝讶异地望向她:“什么蜻蜓?”
章玉碗道:“有一年夏天,我在湖边捡到一只死掉的蜻蜓,就把它夹入先帝经常翻看的书页里,想要吓他一跳,后来果然把先帝吓得大叫,还引来父皇责备,结果后来反倒是先帝,将那只蜻蜓夹到书里,当作书签,还说等我的孩子出世,他要拿来吓唬外甥……”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但这样一桩小事,虽非秘密,也应该只有他们姐弟二人知道,宋今若装神弄鬼,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皇帝闻言,点点头:“是了,看来果真是兄长来了。”
章玉碗实在忍不住,将满腹狐疑问出一句:“先帝驾崩归天,为何魂魄徘徊阳间不去,还能屡屡被招来问话?”
眼看皇帝这熟练架势,应该也不是头一回跟先帝“沟通”了。
皇帝只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倒是“宋今”朝她望来,双目空洞无神,如提线人偶,在幽香之下格外阴沉。
“阿姊……我是被害死的……”
章玉碗浑身寒毛直竖,倏地看向皇帝!
皇帝却对她点点头:“当日,兄长病重,我们都被拦在外面,只有赵群玉进去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跟兄长说了什么,然后,赵群玉就出来,宣布兄长宾天了。当时我便有疑惑,兄长纵然病体沉疴,那阵子在太医的调理下还有起色,却忽然就急病去世了。”
章玉碗攥紧掌心,嘴角早没了平日里经常翘起的弧度。
“赵群玉本人,他如何说的?”
皇帝:“朕曾旁敲侧击,他自然死不承认,当时朕势单力薄,刚刚登基,根本不可能跟赵群玉抗衡,只能先把这个疑惑埋在心里。直到宋今……兄长说出来,也算间接证实了这个悬案。只是赵群玉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再也无法证明此事。”
章玉碗沉默片刻:“……能召到赵群玉的魂魄出来对质吗?”
皇帝摇摇头:“朕试过,行不通,这招魂术也不是任谁都能灵验,有些魂飞魄散早已无迹可寻,有些去转生投胎了,兄长情形特殊,据宋今所言,他生前病重,魂魄本来不全,加上横死,怨气不散,竟是一直徘徊在宫城附近,这才能请来问话。”
未等她说话,“宋今”一点点扭曲了表情。
“被子,好闷……他将那东西摁在我的鼻子……我喘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