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招招手,让东家过来叙话。
她们来吃过两回,东家也认得她们,看出她们衣着举止非富即贵,哪里会矫情推拒,高高兴兴就过来说话了。
“两位娘子,再过些时日,你们再来,就是我家外甥掌店了,我已经将秘方都给了他,不过他新上手,若是味道有什么不妥,还请二位海涵见谅!”
雨落讶异:“你正当盛年,这就要歇息了?”
东家呵呵笑:“哪能呢,我这是要回家种田去了,我们家的田地都回来了!”
雨落:“怎么回事儿?仔细说说。”
东家笑道:“先前我们家就在郊外种地,只因那田地靠近水渠,就被博阳公主府上的人借故低价强收了去,如今博阳公主出事,据说是被陛下罚了,她名下那些强夺过来的田地,也都被官府作主,按出售时的原价折返给我们。这不,我们家已经把田都赎买回来了,我就爱种地,这铺子还是转给我外甥去经营吧,那小子脑子活络,约莫能做得比我好!”
章玉碗:“这可真是大好事,恭喜你了。”
东家叹道:“可不是么,听说多亏了谢相向陛下上疏,谢相真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家还算好的了,小有家底,要不然也不能没了田地,还在这长安城里租赁铺子,我们隔壁有一户姓黄的,那才叫惨,他们家本来就靠种地勉强维持,那些地被强买了之后,钱也很快花光,一家人竟沦落到去行乞,还将如花似玉的女儿给卖了,也不知道卖去哪里,唉!造孽啊!”
雨落听得沉默,她只看见博阳公主得宠时,占有大片田地和园林,却从未想过,这些田地背后可能也是民人百姓的血泪。
章玉碗却没有露出意外之色。
这件事她先前已经听说过了,其实不单是博阳公主,在京王公贵族,哪怕再低调谨慎的晋国公,家里多多少少也有些田地庄园,是这么来的,只是晋国公给的补偿可能会多一些,相对公道一些,但博阳公主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她也不需要去操心这些,想要什么,自然会有人双手奉上来。
其实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都少不了,完全杜绝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人在,就会有人性利益的算计,区别只在于上位者能否将其控制在一个范围之内,发现问题也能及时解决。
如今看来,谢维安倒是不像他的老师赵群玉。
新的客人来了,老板也无暇与她们多聊,赶紧起身去招呼。
雨落小声道:“是不是谢相出身寻常,才能看见民生疾苦?如此说来,您先前倡议的新举官法,应该尽快推广才是!”
章玉碗摇摇头:“有些人出身寒素,可一旦成了人上人,照样也学会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那一套,关键不在出身,而在人。设身处地,将心比心,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是人心之慈,而非出身所致。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新举官法,可以多筛选一些人,多些选择,也就逼得那些出身好的世家子弟,要上进刻苦,要悲天悯人。但此事急不得,现在单是三地试行,也引来许多反对之声了,得慢慢来才行。”
用完中饭,两人付了钱,慢慢走回去,就当消食了。
但章玉碗刚回到家,就有仆从来报,说是义安公主不请自来,已经等候多时,自称有很要紧的事情要与长公主商议。
听见义安公主的名字,章玉碗脚下微微一顿。
比起博阳公主,她对义安公主的印象稍好一点,但也没有深交。
不请自来的客人,是可以不见的。
“你去告诉她,就说我身体不适,改日……”
话音未落,义安公主就从正堂疾步走出来。
“阿姊!”
她面色急切,竟不容章玉碗拒绝,就忙忙将下文道出。
“二姊想见你,她说有很重要的事情!”
章玉碗不为所动:“重要的事情,应该直接上奏陛下才是。”
义安公主急道:“陛下不肯见我,阿姊,求你了,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
她的焦急不加掩饰,并不像是为了给博阳公主求情而临时捏出来的借口。
章玉碗想了想,还是挥退左右。
义安公主气也没喘匀,忙忙道:“今日,我去看望博阳姐姐,她与我说,岑庭他们勾结南朝,在京中尚有不为人知的余孽留存,未被清除,她想起了一些线索,想让我禀告陛下。但是陛下对她已经失望透顶,觉得我也是在找借口求情,不肯见我,我只能来打扰阿姊了!”
章玉碗:“什么线索?”
义安公主:“我不知道,她不肯说,只是说想跟陛下或阿姊你当面说。”
章玉碗冷淡道:“陛下与博阳乃同胞兄妹,如今博阳做了错事,自然要受到惩罚,陛下不肯见,你就多求几次好了,陛下总有心软的时候。”
义安公主讷讷道:“阿姊……”
她从未见过对方如此冷淡的一面。
那一瞬间,端坐在上位的长公主,似乎与皇帝重叠了面容。
二者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