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曦傍晚回来时带了一身的血腥味,苏堇在长廊上就闻到了。他走不出去,只能坐在廊边看着黎曦将手中沉重的猎物拖入院子。
那是一头大虎。黎曦和苏堇聊天说山里有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老虎,接连咬死好几个上山的猎人了,他们问我有没有见到过,还提醒我小心点。苏堇看着远处被夕阳烧的火红的天际线,想着黎曦回的这么晚,是故意去和这老虎碰一碰的。
黎曦拖着身子走近,松手将那只失血过多已然晕厥的老虎留在院子里,自己坐在了廊边。他没上去,怕身上的血弄脏了木制的长廊,难收拾。
苏堇挪了几步,在他的身后坐下。他看见苏堇揽了揽衣服,探出半个身子后轻轻拉住了他身上短装的腰带。黎曦知道苏堇手被铐着不方便,就自己解开了来。早被血浸湿的衣服沉甸甸的,怕是很难洗出来了。短装被从肌肤上剥离下来时带出血水,露出黎曦前胸绽开的皮肉。
他对苏堇笑笑:“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挨了一爪子。”
苏堇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小心些。你那功夫怎么会被畜生伤到?”
“我也很久没正经打过了,就是一时疏忽,毕竟它是和我搏命的,它自然尽心。”黎曦解释道。
苏堇起身回房,不多时翻出了黎曦存在柜子里的伤药。那些是先前他给苏堇治腰伤剩下的,黎曦早都忘了东西放在哪儿,苏堇是好记性,下手精准。黎曦看见苏堇拿着东西坐在他的身侧,苏堇拍了拍他,叫他把身子转过来。
苏堇在给他清创上药。动作熟稔,苏堇报仇那几年应该受过不少伤,他想苏堇肯定也是在大大小小的创口中摸爬滚打起来的。
老虎抓的不算很深,这算是好消息。苏堇给黎曦上完药之后帮他把伤口缠好,随后去房里给黎曦翻了件干净衣服,要他自己换上。黎曦说不急,我休息会儿,你看我裤子上鞋子上也沾了血,我索性去河边洗干净了再回来换。
苏堇说好,随后便只是倚在他身边。黎曦转头看着苏堇,看见苏堇赤脚穿着一条单薄的长裙,细瘦的手臂外露,整个人斜斜躺着,手里捧着本书,已经快翻完了。
“阿堇。”黎曦唤他。
苏堇轻轻嗯声答应,可黎曦不知道自己该和苏堇说什么好。
受伤纯属意料之外,黎曦回来时天色已晚,他不太想处理这只大老虎了。反正老虎也还没死,奄奄一息的,留到明天再杀也是一样,今天杀了还麻烦。他也怕老虎半夜跑了,回来时见到苏堇把先前栓他的那根铁链翻了出来,就挂在走廊边。
他知道苏堇的意思,也忍不住想,这下也算是发挥了屋里那根铁柱子原本的作用。他把链子在老虎脚上缠好时,回头看见苏堇坐在门边。沉重的链条拴着苏堇的四肢,甚至于让他的活动范围根本不超过这间屋子。苏堇却仿佛早已不在乎这些,只是垂眼看书,神色平静。
黎曦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巨大的荒谬感与悲凉感。
他受了伤,苏堇也不催促他去做饭了。两个人的晚餐拿厨房里那些切了就能吃的熏肉凑合了一下,苏堇让他受伤了就去休息。天黑时二人惯例的躺上了床,而今夜苏堇也没看书,早早就吹了蜡烛,室内陷入安静的黑暗,黎曦睁着眼睛睡不着。
这是他把苏堇关在这里的第三个月了,苏堇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日复一日的乏味生活,书柜上的书已经被他翻过了大半。苏堇已经不再和他提起离开这里的事情,也不再提他们两个人以后怎么办。后院的菜被他种死了一批又一批,每天下午他就去山里打猎,皮毛和吃不完的野味还能去山下换点东西。夜间他们两个人一起依偎在床上,苏堇听他讲每天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更多只是些生活琐碎。他一直说,苏堇也一直听。有时候他问苏堇想不想做,苏堇睨他一眼,随后撩起裙子,背过身去。他明白苏堇的意思——苏堇说可以。
这样的生活好吗?其实黎曦觉得挺好。世上有无数夫妻都过着这样简单的生活,他们两个人本该没有什么争吵,也没有什么烦恼,就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直到他们生命的尽头。
黎曦睡不着,这不是他第一次失眠了。他微微直起身子,越过熟睡的苏堇,他的视线顺着那根手腕粗的铁链向外延伸,最终定格在那只死气沉沉的大虎身上。老虎已奄奄一息,活不了多少时候了,躺在院里像一滩烂泥,偶尔还发出呜呜的悲叫。
他转过头来看着他身侧的苏堇。他的苏堇同样死气沉沉,他不知道苏堇现在是睡了还是醒着,但苏堇睡着和醒着似乎差别不大。铁链将他捕回的猎物牢牢的锁在这间远离尘世的小院里,他的猎物在此等待死亡。
黎曦越过苏堇下了床,他站在走廊上看那只早已失去了反抗力气的老虎,老虎琥珀色的眼睛在夜色中仿佛发着光亮,他竟觉得自己在被无声的审问。
黎曦呆站在那里。皎洁的银月在乌云散去后洒下光辉,夏天已经快要走到尾声,酷暑的炎热仍未散去,夜间吹来的晚风也是热的。黎曦却觉得自己仿佛一脚踏入寒冬,双手似乎还在发冷。半晌他想起来,并不是他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