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萧暥坐在偏殿里,吃着多汁的葡萄,听着朝堂上吵架。
“本月十六日,赫连因率兵袭击了绥县,掳掠劫杀百姓两百多户,财货难以计数。”
“北蛮欺人太甚,臣请出战,扫平边患!”卫骏道。
“卫将军差矣!赫连因就是为报陇上之仇,才洗劫绥县,冤冤相报何时了。眼下正是秋收农忙时节,陛下还是不要招惹这些蛮子。”大行令廖原道。
“怎么是陛下招惹这些蛮子?”柳徽慢条斯理道,
旁边的太宰唐隶立即反应过来:“分明是陇上郡守钟逾贪功,设伏劫击北狄人,才招来了北蛮报复!怎么在大行令口中成了陛下招惹了蛮子?”
廖原一惊:“老臣,老臣绝无此意啊!”
但他的辩白立即被盛京系官员们的你一言我一句淹没了。
“唐太宰所言甚是,钟逾贪功冒进才招致绥县之祸!”
“大行令怎么能说是陛下招惹的北蛮?”
卫骏忍不住道:“钟将军陇上歼敌有功,怎么在你们口中成了招惹祸事了?”
“歼敌,还是引祸?”唐隶冷笑道。
偏殿里,萧暥沉默地吃着葡萄。
就听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国强是歼敌,国弱是引祸,国宁是歼敌,国乱是引祸。诸位可认同?”
萧暥心中一动,是江浔。
这话立理中正,不偏不倚,而且江浔乃皇帝亲自提拔的近臣,从不站派系,众臣便纷纷点头。
江浔道:“那么,唐太宰若认为钟将军乃是引祸,这是指陛下治下的国家不安定,还是不强盛?”
“老臣,老臣绝无此意啊!”唐隶大惊失色,伏拜叩首。
廖原冷眼瞥去:你居然复制我的话?
偏殿里,萧暥忍着笑,葡萄挺甜。
皇帝道:“好了,起来吧。今日朝议,诸公当放下政见分歧,一致应对外夷。”
唐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起身谢恩。
皇帝扫视大殿:“北蛮进范,边患当前,诸位认为眼下该如何应对?”
卫骏道:“征兵扩军,准备与北蛮再战。”
“将军不可。”廖原道:“天下初定才两年,百姓需要休养生息,不宜再兴战事。臣任大行令事农耕稼穑,深知即便是最富庶的雍襄江楚地区,青壮劳力也不足用,若再大批征兵,将十七岁以上青壮征发入伍,谁来耕种田地恢复生产?而且……”
还有一个原因他不敢轻易说出口,皇帝将萧暥下狱,裁撤锐士营,导致瞿钢等人叛逃塞北,他们熟悉中原情况,一旦叛敌后患无穷,军事上也会更为被动。这仗打不赢。
“而且什么?”皇帝看出了他的犹豫,“但说无妨。”
廖原心一横,硬着头皮道:“锐士营被裁撤后,羽林新军又还没有训练起来,正是青黄不接之时,退一步说,远征草原胜负难料,即便是当年锐士营全盛时期,萧暥也不敢贸然进攻北狄,以洗兰台之恨。”
偏殿里,萧暥的嘴角开始下沉,手无意识地按了按心口,牵动陈年的旧伤,像深夜里一簇幽晦的暗火,灼人刺骨。
兰台之变中北蛮火烧皇宫,他亲眼看着姑姑跃入火海……这深仇大恨却没机会报雪。
这些年诸侯割据,烽火连年,他南征北战平定天下后,已是一身伤病,久战力竭。
皇帝有一点说得没错,锐士营纵然是一柄利剑,在这连年的征战中也已经磨损了。十年乱世风雨,不少老兵都已经双鬓染霜,是该还乡了。
帝国需要一支新军。
但是,即便羽林军建立起来了,远征北狄草原,依旧困难重重。
北狄的王庭不像中原的都城,他们住的是穹庐帐篷,没有皇宫大殿,随时可以搬走,也就是说,就算他们拿下了王庭,也没有多大意义。只要北狄主力尤在,他们可以随时可以重建王庭。除非能全歼北狄主力。
但是,想要全歼北狄主力谈何容易。
草原广袤,茫茫无际,北狄是游牧部落,如风吹流沙瞬间聚散,别说是北狄主力,如果没有人通风报信,在茫茫草原上他们恐怕连敌人的影子都找不到。这就是萧暥让瞿钢他们打入北狄内部的原因。
此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困难——草原作战耗费巨大。至少用两匹马才能保证一个骑兵的供给。这一战打下来,即使赢了,中原也要大伤元气,甚至导致民生凋敝。
这对于刚刚经历了乱世烽火的中原王朝来说,几乎是不能承受的,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局势动荡,给暗中潜伏的敌人可乘之机。
而且十年乱世,人心思定。从市井百姓到朝中众臣都不想再打仗了。
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他这边,如果硬要打这一仗,便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
隔着一道宫门,他遥遥看向御座上的青年帝王。
朝堂上,柳徽罕见地赞同廖原道,“陛下,北狄王庭尽是一望无际之草场,打下疆土也难以为我所据有,等到我们一撤兵,北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