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仁坤言语过于粗鄙,一下子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围观目光。
他们本就被这老中青三代人围坐一桌吃烧烤,又打打闹的架势吸引来了目光,此时听到那‘又当儿子又当爹’的话,众人看向苏午这边餐桌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复杂了起来。
苏午深吸了一口气。
悠长的呼吸声在陶祖、洪仁坤耳畔同时响起。
二者正扭打作一团的身影同时消失无踪,围观的人群里传出一阵惊呼之声,他们还未搞清楚是甚么情况,苏午已经带着小河、丹加、卓玛尊胜快速从此间走开来。
一袭黑色衣裙的卓玛尊胜走在最后面。
她转头扫过烧烤摊上的众人。
目视着陶祖、洪仁坤消失的所有人,尽皆剥脱去了关于方才那一幕的念头,他们的念头化作一头头黑羊,从各自脚下蠕动而出,汇聚到了卓玛尊胜身周,跟着卓玛尊胜一同消失在此间。
苏午领着三人行至僻静无人处。
他未有将陶祖、洪仁坤从冥冥沟壑之中释放出来,而是转身看向了身后安安静静的小河姑娘。
此女是自江莺莺性灵之上长出的又一个意识。
她天生慧心通明,是以能被陶祖看中,收作亲传弟子。
相比于心性单纯的江莺莺,小河姑娘颇有些大智若愚的意思。今下她应当已经感应到了江莺莺的苏醒,并为自身做了些许准备。
“小河姑娘,莺莺是此身的主人,你亦是此身的主人。
你们各自地位并没有高下之分别,只是各自心识强弱有区分,你应当也感觉出来了,莺莺的心识比你今时要强出许多。”苏午斟酌着言语,向小河姑娘说道,江莺莺已成‘酒神女’,其如今心识究竟有多强,由此可见一斑,“不过莺莺并非蛮不讲理,刻薄冷漠之人。
她不会夺去你本该在此身占据的位置……”
“道兄莫非觉得,我是那刻薄狠辣之人,会夺去莺莺姑娘在此身占据的位置吗?”小河忽然向苏午轻声发问。
苏午一时语塞,愣了愣才摇头道:“我并无此意。”
一身红裙的丹加正在观察着头顶梧桐树从庭院院墙里伸展出来的阔大叶片,她听到苏午与小河姑娘的对话,便转过头来。
街灯洒下一地昏黄。
那昏黄光芒,将她映照得如同佛龛里宁静美丽的度母相。
她抿嘴微笑,眼中波光流转。
丹加不曾说话,小河却分明感应到了某种摄人的气息从其身上迸发出来,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兄心意,是想安抚我,叫我放心,不会令我就此自人间消失,再没有抛头露面的机会。”小河声音放低了些许,向苏午说道。
苏午看了丹加一眼。
丹加美丽面孔上的笑容更加温柔甜美,她又转回头去,拉着卓玛尊胜的手,百无聊赖地观察起那盏路灯来,那盏路灯在她美目注视之下,便开始忽闪忽闪起来。
“你可以与莺莺姑娘先在鬼梦之中协商一番。”苏午向小河姑娘说道,“她也不是甚么洪水猛兽,不必顾虑过甚。
你俩应当能协商出一个各自满意的结果的。”
听到苏午的诚恳建议,小河犹豫着,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苏午亦将陶祖从冥冥沟壑中放了出来,他将小河带到陶祖身边,又道:“假若你不放心,便令祖师与你同去。
他是你的……师祖,你亦信重他,有他陪同,你应当也会更少些惧怕了。”
小河见苏午准备得如此周全,内心最后一缕疑虑也消去了,她向苏午深深稽首行礼:“多谢道兄。”
“客气甚么?
本来就是我带你来到了现实之中,你在此间没有依靠,我本也该为你考虑周全才是。”苏午笑着道。
、肠庙
客房里的灯盏已经熄灭。
窗帘遮挡住了窗外的霓虹夜景。
在那依稀有亮光渗进来的窗帘之前,苏午靠坐在一张椅子上,他的身形在黑暗里沉寂着,犹如一尊完美的雕塑,悠长的呼吸声从他鼻翼间徐徐传出。
“尊者……”
一朵朵绿莲花在寂暗的房间里摇曳着,莲花上一身红衣的丹加将头发披散在脑后,临近了苏午的身畔。
苏午张开眼睛,对于丹加的突然到来也没有甚么惊讶。
他侧过头去,看着身影朦胧的丹加,神色平静:“你不在房中好好休息,跑到我的房间里做甚么?”
“在无想尊能寺的时候,丹加便是尊者的侍僧了。
如今自然应该陪侍在尊者左右,为尊者护法。”丹加笑吟吟地看着苏午,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一双白玉般的赤足在毛毯上微微摇晃,每一根脚趾都粉嘟嘟的,与地毯的绒毛纠缠不休。
丹加丝毫不畏惧苏午此下一副没有表情的模样,明媚的眼眸里载满了光彩:“尊者当下气息剧烈变化,应当正在修行甚么法门,难道真不需要丹加护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