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外的地平线开始倾斜,不到清晨五点,s市天际已经泛白。
庭萱起得早,逐节攀升的颠簸客机让人有些眩晕。
大约看她脸色苍白,邻座递来一张纸巾。
“需要吗?”
庭萱接过覆在口鼻上,薄荷香终于冲淡了机舱里的皮革味道。
“谢谢。”
被捂住的声音闷闷的。
她蜷在宽大的头等舱座一角,听到邻座笑声才转头看向这位主动递来纸巾的陌生人。
一位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女士,容貌昳丽,衣着不菲。
庭萱又看向自己手中。
哪是纸巾,分明是张手绢。
她呃了一声,不知怎么答谢这份贵重的善意。
机舱灯光暗下来,周围乘客已经四仰八叉地倒伏在座位上,邻座仍以优雅的姿态端坐着。
见她捏着手绢望过来的样子呆呆的,女人笑着问:“第一次去英国吗?”
庭萱啊了一声。
还是呆呆的。
女人说:“飞行时间还长,你留着。”
庭萱喔了一声,把手绢覆回脸上,留一双眼睛在外,又多看了女人两眼。
没别的意思,有些面熟。
这时女人又开口:“到英国读书?”
沉苓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但庭萱缩成一团的样子实在可爱,她忍不住多问几句。
这是什么,机上寒暄?
手里捏着人家四位数的赠礼,庭萱不得不礼貌开口:“还没有……将来有这个打算,来旅游看看。”
沉苓点点头。
等了几秒,见她似乎不打算追问,庭萱刚准备翻身窝进角落,慢悠悠的声音又响起:“只在英国北部?”
“不是……待几天,之后去冰岛。”
“是s市人吗?”
“是,您呢?”
“我住布达佩斯。”
“匈牙利吗?美丽的地方。”
“刚高考完?”
“是的。”
“准备去哪里读书?”
“或许去b市……还在和家人商量。”
b市,沉苓眯了眯眼,想起自己那个满世界跑的女儿似乎最近正要在b市某高校停留一阵子,做什么驻地艺术家。
“b市大学?”
庭萱点点头。
她倒不太担心向这位陌生女士交底,有些气度只一眼便能瞧出来,大概对方只是觉得独行太无聊。
沉苓问:“什么专业?”
庭萱如实答了。
女人的神色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庭萱倒主动多聊了几句。
这是她原身未竟的专业。
谈起枯燥的知识又神采奕奕起来,沉苓安静听她讲完,拎过手袋,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如果你想在本科阶段进行一些科研。”
正面白底黑字,寥寥一圈烫金镶边,中间是拼音——“shen&esp;nian”。
庭萱快速浏览过背后的头衔,视线停在b市大学实验室那行。
“这是您……”
沉苓摇摇手指。
“不是我,也不是保证书。你可以自己试试。”
庭萱道了谢,将名片收起。
她客客气气地问一句答一句,但未暴露过多隐私,话题也从不越界。
沉苓打量着庭萱一身价位够航班往返数次的衣着,回忆了一圈国内名门,也没想出这会是哪家小千金置气偷跑出国。
“我到爱丁堡是为了看女儿的展览。”女人声音突然响起。
庭萱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您看起来很年轻。”
“是吗?你猜我多大了。”
“三十多……不到四十?”
恰当的恭维总是讨喜,即使庭萱知道对方一定不止这个岁数,即使沉苓知道庭萱意在夸赞。
女人笑起来,眼角没有一丝细纹:“我女儿比你大七八岁。”
如此起初的善意也能说通了。
“她一定是个优秀的人……您说看展览,她是艺术家吗?”
沉苓微仰起头,视线落到远处。
“现在吗?算是吧……她总不肯安稳下来,一会儿到尼泊尔山区教原住民汉语,一会儿到无人区进行风光摄影,一会儿到印度参禅,一会儿到非洲做动物饲养员……”
女人的语气有些无奈。
庭萱耐心听着。
“真好,一定是位非常恣意的人。”
沉苓看着一脸沉静的女孩,“不会觉得这是不务正业吗?”
“怎么会呢,”庭萱望向窗外,声音变得很小,“这样才不会对人生感到倦怠。”
快落地了。
机舱内灯光开启前,沉苓补充:“对了,你或许能在邮轮上碰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