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那个妈的事其实不是不告诉你,是那时候黎根说这家里以后事情都不能再打扰你。就是他打过电话回来,你知道的吧?”
陈霞芬说得很着急,怕被空气吸食一部分似的,还有不知道怎么称呼容莉的时候捏了围裙的小动作,容莉都看进去了。
容莉还是笑,“嗯,我现在知道了。”
“诶,那行,我家那个就是说怕你不高兴,让我”
“嫂嫂。”容莉叫了一声,不算很重但也不轻,她看着陈霞芬脸上和瞳孔里生出的错愕比管铱叫她大大姥姥的还多,走近了一些些,“嫂嫂,谢谢。”
“你那个,你收拾一下就下来吃饭哈,差不多吃饭了。诶,吃饭,吃饭,该吃饭了。”
陈霞芬在短短半小时内经历了几次快乐的雷击,她一个没怎么念过书的妇道人家展露出来的幸福笨拙得有些可爱。天知道她踩着裤脚边下楼的时候差点摔一跤,鬼知道她和刘归显摆了多少次--她叫我嫂嫂了,她叫我嫂嫂了,你知道吗,她叫我嫂嫂了。
8
容莉在房间没多待,这是黎根住过的房间,即便早已没有他的气息她也还是没多待,因为,来日方长。那时候,他也这么说。确是来日方长,却不是和这个人了。没有这个人了。
她站在篱笆旁,看管铱和刘落在菜园地里玩。
刘落有智力障碍,和这个年纪的管铱不相上下,或者,管铱懂得的比他还多,尤其关于伤创和病痛。算了,还是不要比较,各有各的不幸,太阳和月亮的光都不一样,照亮的人也不一样。
9
“肥料,肥料你知道吗?拉屎拉尿都是肥料。”
不算口吃,但刘落的发音不太清晰,像是怕管铱听不明白所以详细解释。
管铱皱了一下眉,摆手,“不行,不礼貌,我们吐口水吧。口水还能治愈伤口,肯定能治好这窝菜。”
“好。我先吐。”
然后俩人开始你吐一口我吐一口,吐到两腮都发酸。
“咳。咳。咳。”
“你不要咳痰,罚钱的。你就吐口水。”
“我没口水了。”
刘落张大嘴巴给管铱看。管铱也真的认真看了看,好像是没了,自己也干涸。
管铱揉揉自己的两腮,“算了,够了。它明天就长大了。”
“明天吗?”
“嗯,明天。走,我饿了,我们回去吃饭。”
“好,走,我渴了,我们回去喝水。”
10
那天晚上,管铱躺在被窝里睁着在黑幕里并不看得见的圆碌碌的大眼睛问容莉落叔叔是不是没长大?
“他好奇怪,姥姥,他也病了吗,像大哥哥那样?”
小孩子的一万个为什么。
容莉浅浅低笑,“不是,他知道你要来,为了和你玩才变小的。”
“那我要对他很好。我也要对大哥哥很好。”
“嗯。”
“姥姥,我这样是乖了吗?”
“你很乖,一直都很乖。”
管铱咯咯地笑,又怕吵着别人那样,自己又忙捂上嘴。
笑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地问,“那我可以不再去医院了吗?可以吗,姥姥?”
管铱知道的比容莉想象中要多,就好像管铱知道自己也是病了,知道刘落也是病了,知道管锌也是病了一样,只是管铱还分不清病症和病况罢了。
而当她分得清的时候,她也分得清无药可医,处方药和禁制药的区别,分得清自闭症和智力障碍的区别,分得清抑郁症和精神问题的差别。
她几年后的认知里,她,管锌,刘落,分别患着三种不同的疾病,活着同样悲悯的人生。
容莉都顿促了一段时间,在被窝里握住这个小人儿的小手,很温柔,她说,“好。”
这个字换了管铱一夜安睡。
11
容莉却跟夜晚较了一会劲。
她没有睡好。她因为多年抽丝剥茧而愈发清瘦的心如今被幽暗裹挟进窗沿外的地方独自捕捉月光,换一点愉悦给管铱不用吃药也能偷得半夜安眠的心安。
有很多的漫溢的快要倾泻的难过,关于这间房的,这张床的,还有黎根的,关于年轻的,自我的,自由的,自己的,关于管锌的,关于管铱的,关于刘归他们一家人的,她甚至开始思索自己为什么会叫出那两声嫂嫂,出于女人对女人的认可,还是归结于对黎根最后的同情,亦或是对收留满怀诚意的感激。好像都是也都不重要,她已经年老色衰,生命的长度已经在走向尾声,所有的孤傲和偏执最终都会化成灰烬不知道被吹向何处,所以善良。
和从前的善良不一样,如今皆没有参照。
【作者有话说】
那些没有断句和标点的长句子可能需要多读两遍
1
同时间管锌也准备参加新中校医的面试。
他蜷在沙发上温书,想着临阵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