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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齐虽下了温周的面子,温周也识趣地不去烦这个大哥,但事涉要务,更兼他们谋划的大计,匆匆探得消息后便封了密函加急送到上京。

窗外秋风卷起一地落叶,呼啸着闪过眼前。

“这天,是该变了……”温齐凝望着远方天界,若有所思。

第65章 书被催成墨未浓10

隆和十六年伊始, 动荡乱世便已初见端倪。

“腊雪不满地,膏雨不降春”,写的就是隆和十六年贯绝九州南北的大旱。南地颗粒无收, 北地良田起黄埃,海内沸腾,生民煎沸。

——流民载道,饿殍盈野,死者枕藉。

然而对于大夏朝廷来说,不管是南方的饥荒还是北方的蝗灾, 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皇城高台上坐的那些权豪势要更为焦急紧迫担忧的,是盘踞在神州北陆如虎豹般凶恶且残忍的鞑靼部族。

自从去年鞑靼老汗王猝然而逝,这个在草原子民中口口相传的神鹰后人留下的子嗣, 却搅起了更大的波澜。

老汗王活到长大的儿子一共有十八个, 其中十三王子死于温齐之手,剩下十七个儿子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就死的死, 疯的疯。其中坐帐守灶的幼子更是于寒冬腊月时被发现溺毙在解手的尿桶中,而小王子同母所出的兄长被指质为凶手,被装进麻袋里由着八匹马整整踩踏了一日一夜,收尸时的麻袋已粘在地上揭都揭不起来了——其凶残若此。

鞑靼的这场内乱足足持续了两年的时间, 这两年里他们分身乏术,无暇南下骚扰大夏边境。然而对于大夏子民来说, 这两年, 却也是水深火热的两年。

一年大旱, 一年大涝, 百姓苦不堪言。可偏偏就在这十室九空、民不聊生的时候,还有那世家大族借此大肆搜刮民脂民膏, 趁机低价购入大批土地,南方土地兼并隐田之患犹深!

——然而这些事情,于长居深宫的华滟来说,似乎又太过遥远了。

她本就是长在金玉中的娇花,旁人宠着护着还来不及,那些发生在偏远之地的苦难,一点也传不到她的耳朵里。

起码当下华滟最为烦恼的两件事,一是苦于皇帝久病不起,恐大限将至,二是失落于驸马温齐要领命出京。

她虽打心眼里厌恶皇帝,然而一日日看着皇帝痼病缠身,三病四痛,直至今日如一具无声无息的躯壳般,硬挺挺地躺在床上发出仿佛是由内而外的恶臭味时,她心里忽然又生出一点不忍来。

倘若刻意遗忘掉那一冬的记忆,起码,在她幼时,皇帝于她还是个极为宠爱的慈父。

好歹也是她生身父亲——华滟偶尔会念着这样的想法,入宫侍疾,然而在御床边见到一身法衣的道姑时,她心里的那些怨恨又会爆发出来:这个老东西,怎么还不死!

而她恨恨地离去后,宫里有时又会传出消息来,皇帝在短暂的清醒时刻,处理完紧迫的政务后,会喃喃念着几个儿女的小名,吩咐宫人从库房中取出他们幼时极爱的玩具——或是吃食来,好像这几个皇子皇女,还是幼时团子般的模样。

仇恨和敬爱撕扯着华滟的内心,叫她不堪言状,每当这时,唯有一直相伴在身边的驸马温齐,才能宽言慰解,叫她好受些。

日子是一天天地过下去,她同温齐的情谊,似乎也随着细水长流般的光阴,一日日积攒成宽绰的水池。

他的爱沉默无声,却始终包容而细腻,温和地包裹上她身上每一次锐利的棱角,再叫爱将那身刺尽数化去,教她识便这世上的滋味。

也因为如此,当温齐不得不离开上京南下时,华滟分外不舍。

是夜明月高悬,清凉如水,华滟坐在梳妆台前,持了把梳子一下下地通着头发,沉默不语。

温齐从外面进来,见她如此模样,无奈地笑了一笑:“只是去去就回。”

他站在华滟身后,熟络地接过她手中的梳子,动作轻柔地为她梳发。

华滟坐在镜前,只能看见半张他坚毅的下巴,而入镜的他的手,始终不曾动摇过。

她默了默,道:“只是可惜,今年夏天这般热,皇兄本说打算去青陵台避暑的,你却还得去江南跑一趟,只怕赶不上了。”

温齐含笑:“江南多水,只怕也热不到哪里去。”他顿了顿,又道:“这趟是不得不去的。太子同我吩咐过,若无朔方军一路护送,只怕向昂之还没到江南,就已没命了。若是他没了,还有哪来的机会去清算隐田。”

华滟饶是再不识大体,这会儿也应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更何况她平日里还帮着太子妃协理宫务,有时也会帮着处理一些奏章请旨。

她轻轻叹了一声:“我都明白。国库虚空,自从这两年苏湖大涝,已免去许多税了,再叫他们肆意妄为,只怕连俸禄都要发不出来了,你……”她微微抬头,从镜里与她身后那弯下腰来的男子对视着,轻咬嘴唇:“你路上千万担心。”

“你放心。”他俊美的脸上露了些戏谑的笑意:“我就是爬,也要爬回来到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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