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上很快聚集了三四群跳广场舞的妇nv,各个音响声量都开到最大,谁也不肯输给谁。角落处也有人跳慢三步,一个中年男人揽着舞伴唾沫横飞地向其他人讲解舞步。踩着轮滑鞋的小孩笑嘻嘻地在人群中穿行,白se羽毛球擦着漫步者的头顶飞过。
谈凯找了一条长椅坐下,面前闹闹哄哄,背后立着一杆静默的路灯。暖h的灯光洒在小道上,每个过路人的脚下都拖着一道淡淡的影子。暮se渐浓,影子便也愈发清晰起来——
欢快的影子属于学步孩童,慢吞吞的影子属于古稀老人,携手窃窃私语的影子属于热恋情侣,还有一个默然的、孤独的影子,属于谈凯。
其实他不确定俞欢会不会来。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又逐渐减少,最后趋于宁静。男人垂着眼,坐在长椅上一动也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了极轻的脚步声,像猫踏过满地枯叶。然后他的影子旁便出现了另一个孤独的影子——
“等很久了吧。”nv人在他身旁坐下。
谈凯握住俞欢的手,发觉她指尖冰凉,也没拿任何东西下来:“怎么了?”
俞欢摇头不语。
男人的手掌大且暖,她的十指很快有了温度,心也随着热乎起来。她抬起头,对男人露齿一笑:“你肯定饿了吧?先去吃点东西?”
他点头说好,牵着她起身离开。路灯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两道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紧紧贴在一起,不再是之前那般孤独的样子。
晚上八点,j市二小后的夜市街正是热闹的时候。
说是“街”,其实不过一条窄窄的小巷。这里临近学校和医院,周围居民小区也多,早先只开了几家粉馆粥铺,后来被人瞧出商机,逐渐有了烧烤、卤味、n茶、油炸小吃……白天许多铺面都闭店休息,一到晚上六七点,各家门口花花绿绿的招牌就争先恐后亮起来,孜然味、卤香味与啤酒味在小巷里相撞,j市人的夜生活正式开始。
俞欢和谈凯找了一家店坐下,要了两份凉面。老板娘清脆地应声“好”,不一会儿两碗浇着红油辣子的碱水面就端了上来。
谈凯这会儿是真饿了,“咔”地掰开两双一次x筷子,一副递给俞欢,自己则端起碗随意搅拌了几下,大口吃起来。过了会抬头一看,nv人正慢腾腾地挑着凉面里的香菜。
“不吃香菜?”
“嗯,忘记交待老板了。”她扁扁嘴,抱怨道:“这东西怎么能叫香菜呢,叫臭菜还差不多。”
他笑起来,露出一排白晃晃的上牙:“把碗给我。”
“怎么……”
没等俞欢反应过来,男人已经将她面前的瓷碗拿了过去,一点一点地夹出里面的香菜沫,放入自己碗中。
她的心一下子变得很柔软——软成巷口小贩推车卖的棉花糖,五彩缤纷,甜到发齁。
谈凯挑眉问她:“笑什么?”
对方只抿嘴摆头,眉眼弯弯。片刻后又忍不住说:“来的时候我看见前面有卖棉花糖的,一个有这么大,”她用手b划着,“小时候每次放学看到别的家长给自己孩子买这个,我都特别羡慕。”
“等会回去时我给你买一个,今天也要让别的小朋友羡慕羡慕你,”他边说边把碗推过去,“吃吧。”
俞欢“扑哧”乐出了声,刚举起筷子,就听到背后有人唤她:“诶?俞欢?”
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转头看去,两个单位上的同事正挽着手朝这边走来:“和你老公出来吃夜宵啊?”
到了近前二人的表情又变得尴尬起来:“啊,不是啊,哎呦看错了……这……”
她急忙解释:“这我亲戚家的一个哥哥,好久没见了,一起出来坐坐。”
“哦,哦,好,你们慢点吃,我们逛街去了。”同事显然不太相信,冲她挥挥手后,带着模糊而暧昧的笑意走远了。
俞欢回身低头搅弄着碗里的面条,不敢与谈凯对视。她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方才还飘浮在松快氛围里的两个人突然从云端跌下来,都有那么一瞬的不知所措。
隔壁桌坐着几个光膀子互相劝酒的中年男人,一个大喊“喝喝喝”,两个应和“ggg”,几个酒瓶叮当碰在一起,快乐是廉价啤酒的泡沫。
“谈凯,你后悔吗?”俞欢在一片吵闹中轻声问。
她始终垂着头,叫男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我挺害怕的,真的,”她声音愈来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怕你后悔。”
“我不后悔,”谈凯一字一句地说,“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他要怎么告诉她,明明他才是感到害怕的那一个呢?
这些年来,他好像从未抓牢过什么,一直在告别,不断地失去。他害怕,怕她后悔,怕她厌倦,怕她说结束。果然人的yuwang都是无底洞,最初只贪一晌之欢,如今又情不自禁地渴求更多。
俞欢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