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上昨天的)
峡谷寂静, 月色温婉,明亮地倒映在水中。
谢知棠垂下眼眸,无声地数着师妹的呼吸声。
渐渐地与师妹呼吸同频, 心跳同频。
这大概是青泷十几年来睡得最安稳最舒服的一次,什么都不用管, 什么都不用想。
师兄的胸膛宽阔, 她侧脸紧紧贴着, 感受到师兄的肌肉硬朗温暖。
谢知棠虽然外表看上去温柔闲散, 但为农家弟子,常年的农耕实践使他体格结实。当他在院子里编织竹篮,锤造农具, 有时候也会脱下上衣,露出臂膀上流畅的线条。
青泷睡得熟了, 无意识地抿抿嘴。
谢知棠忍不住盯着她,学着她抿抿嘴。
一切都静悄悄地。
一道视线自山洞口遥遥望去。
柳非命扬了扬嘴角,他看错了。
他自以为自己已经看得很准,很透彻。他想, 农家小师妹看上去天真安静, 实则是一块内心坚硬而孤独的石头。
她自有她的世界,雨水滴不穿石头的心脏,任何人无法走入师妹的世界。
他错了。
无论是精妙利落的剑术, 还是义无反顾地陪衡宁进入未知的暗道,师妹才不是一块无名的小石头,她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岛屿。
而当这座岛屿遇上广阔的海水。海水拥抱了她,她回应着海水。
他们两组成了一个别人无法闯入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柳非命望过去, 不可抑制地嫉妒起来, 花与月正好, 风与鸟悄然。他正想着,忽然看到谢知棠扭过头来。
视线相接。
气氛实在算不上多么友善温馨。
柳非命又摆上他下意识的完美笑容,只见谢知棠已经起身朝着他走过来。
释家·无量分身。
谢知棠留下一具分身继续抱着师妹,自己则已经到柳非命面前。
“农家,谢知棠。”
谢知棠明明与平时没多大差别,闲心散性。长衫袖子被水浸湿了,头发用一根蓝色发带束的高高的,有几根碎长发散落在耳边,一点也不严谨。
但不知道是不是柳非命的错觉,谢知棠就站在那里,眸如点墨,就莫名从身上散发出几分正宫师兄的气势来。
柳非命“哗”地一声展开纸扇,只露出一双笑弯弯,但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墨家,柳非命。”
“听我师妹讲起过,这一路上承蒙照顾。”
当青泷念叨着秘境中的事,冷不丁提起“柳师兄”时,谢知棠摸了摸下巴,心想自己有必要去会一会这人。
柳非命笑道:“师妹性真诚可爱,实在惹人欢喜,忍不住想要照顾她。”
两人语气都很平静客套,唯有两双眼睛在互相对视交涉,暗潮涌动。
谢知棠爽朗地笑了笑:“墨家主张兼爱,「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柳兄视我师妹如墨家千万师弟师妹一般,不分远近亲疏,博爱之大,无有差别。”
“所谓「夫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柳非命毫不犹豫道,“墨家从不耻于谈功利心。柳某照顾师妹,自然也期望师妹能待我不同。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向来是人之常情,社会安定之本。”
趴在洞边偷听的孟昱着急地回过头:“这什么意思?翻译翻译。”
裴淮序冷冷道:“诡辩而已。”
孟昱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求助的视线转向燕瑶,燕瑶道:“你难道没听过,墨家的‘兼相爱’常与‘交互利’并举。你爱别人,照顾别人,别人平等互报,同样爱你,使天下之人皆相亲相爱,老有所侍养,童有所放依。”
孟昱一副懂了的表情,以他数理家的思维飞快分析道:“这就叫有投入,就得有收获。不对啊……那做生意还有亏本的呢。”
燕瑶揉了揉太阳穴:“孟小爷,你平时能不能多读点书?”
那边三人还有心情轻松玩笑,这边两人一触即燃。
谢知棠的衣衫轻轻飘动:“儒家常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谢某常仰慕墨家侠义之道,不想柳兄却满口功利,不知道是谢某理解有误,还是柳兄自家学说修炼不到家?”
谢知棠虽久不出农家学堂,但他年少的“吵架”能力至今仍在圣贤院中被口口相传。不过,儒家“仁爱”与墨家“兼爱”之争由来已久,柳非命自认为局势在己方。
他轻摇纸扇:“原来谢兄尊崇的是儒家学说,爱有厚薄差等,由亲亲小爱再及远及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关心农家师妹再关心百家师弟师妹,确实符合谢兄左右逢源的一贯博爱作风。”
没想到谢知棠不恼,只是摇头:“儒家有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认为上天主宰命运,安排人的生死寿夭、贫富贵贱;墨家相信‘爱人利人者,天必福之’,断言上天可以对人事进行赏罚。依谢某之见,皆不过是天本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