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在你的肚子里了,还有九个月,他就要来到人间,你当真忍心?”
“我生下他,才是对他的残忍。”李化吉道,“王二郎,我很感激你收留了我,但这是我的孩子,我觉得还是应该由我做主决定他的去留。”
王之玄语塞。
关于李化吉的孩子的去留,从身份上来说,他确实缺少了一种探讨的认可。
可是看着李化吉单薄的身体,想到她孤苦无依的命运,王之玄又禁不住道:“他是你的亲人,殿下,有他陪着,你的余生不会孤独。”
他的话语语焉不详了些,可是李化吉也听懂了,他是在说李逢祥注定要死,若是连小皇帝都死了,李化吉可当真是孑然一身了。
李化吉闻言,默然。
王之玄又趁机道:“堕胎伤身,你我分离后就要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届时谁照顾你?南朝若起兵燹,你一个弱女子拖着病躯奔逃,也实在危险。”
若非王家也是大厦将倾,而倾巢之下没有完卵,否则王之玄还真愿意让李化吉堕了此胎,将她接入王家好生将养就是。
就在王之玄以为劝动李化吉时,李化吉掀起眼皮,露出清泠泠的一眼,如冰如雪,足以将一味沉于贪响美梦的人惊醒。
“孩子不是生下来后就万事大吉了,若起兵燹,我一个弱女子带着襁褓婴儿,更艰难。”
她说。
“我一定要吃堕胎药。”
谢狁坐上马车后,车远行而去。
他动了怒,这并不有利于养伤,可是他没有办法克制自己的脾气,这是很少见的事,毕竟过去的几年,他的情感匮乏至极,以致于直至现在,他都没有办法接受当下每日满溢的几乎要把他淹死了的情感。
谢狁的心终于活了过来,可除了无尽的疼痛,什么都没有带给他。
建邺的书信接二连三地来,都是催促,他为了逃避一时的感伤,打开了几封,可眼前浮现的还是李化吉的身影。
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但也有少许温馨的场面。
那都是在平阳的时候了,彼时的谢狁被幸福充盈着——李化吉头回主动放弃了李逢祥,足以见得他不是不可以被取代;而按照计划李逢祥快死了,谢狁不日就可以独自占有小妻;而那段时间的李化吉,对他可以说是温柔似水,百依百顺,几乎要将他的警觉麻痹。
所以他犯了个大错。
他居然为了多陪陪李化吉,减少舫船上那种相顾无言,唯有上床的尴尬场景,他把公务带回客栈处理了。
——当然,那时候他并未认识到任何的不妥之处,也没有想到李化吉会趁他不注意,偷偷翻他的书信。
谢狁只是记了很久,他因公务累乏时,一抬头,就看到晚风穿过花窗,吹卷起水墨字画的床帐,李化吉身着松垮轻柔的里衣,趴在床上,手臂枕在枕头上,翻着话本,流畅的线条将她的纤腰翘臀勾连,小腿翘起,裤脚垂落,露出洁白笔直的肌肤和线条。
她察觉到他的视线时,会把看得正津津有味的话本放下,关切地问道:“郎君可是累了?”
谢狁喉结一紧,他有很多话要和李化吉说,可是他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从前还未功成名就,独掌大权时,也免不了要被谢夫人安排相看。
说实话,单是靠着这张脸,这个身材,这种气质,他什么样的名门贵女的芳心都能轻易骗得,但只要他张嘴,在目光里些许投入他的私人情绪,那么女郎们所有的美梦都会立刻清醒。
纵然他出身谢氏又如何,贵女们都知道那个谢家三郎最可恶,见到他必须得绕道走:
——冷冰冰的像块石头,不开口还罢了,若是开口,能叫人恨不得跳楼。
——眼神也讨厌,好像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他看得上的人,恨不得挖了他的眼珠子。
——这样好的一张脸,偏偏长在谢狁身上,当真可惜。
从前谢狁巴不得如此,可求个清静,但此时他攒了满腹的话想与李化吉说时,又蓦然想起曾收到的那些嫌弃。
他冷静想了下,除开那些故意之言,大部分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得罪那些女郎。
难道那些花儿,月亮,就这么漂亮,值得人痴痴地看?
谢狁视线一顿,看到了落在李化吉肩上的月光快要融化开,与她的肌肤混合在一处,他又默默改了想法。
好吧,他得承认,有时候月光还是漂亮的,就是要看月光落在谁身上。
他轻咳出声,正要正色来句:“今夜月色不错。”
可谨慎的性子又叫他闭了嘴。
今夜月色不错,然后呢?单是这一句,未免太过没头没脑,又干巴巴的,有没话找话之嫌。
当初他可不就是因为这样嫌弃了那些女郎,觉得她们既无学识,也无见识,说出来的话干瘪无趣,宛若她们那张张无趣的脸。
李化吉恐怕也会因此嫌弃他。
可若要他发了联想,也确实不知道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