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十九岁的蒋楼早就知道,人生总是要经历许多短暂的拥有,和长久的失去。
眼前是母亲远去的背影,父亲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这么多年来,萦绕在耳边不止不休的嘲讽谩骂,窥伺觊觎,无端的中伤,肆行的恶意。
哪怕他已经失去一半听力,世界寂静荒芜,如同一片无法重建的废墟。
因此就算一再地试探、观察,一再地确认面前的人不知情,还是会觉得那清澈的眼神,无邪的话语,是足以将人一片一片凌迟的残忍。
没等多久,大概只有两次深呼吸的时间,蒋楼回答:“当然可以。”
当然可以,我的好弟弟。
那就留下来吧
因为地震,周一学校放假,黎棠久违地睡了个懒觉,醒来后刷新闻看到目前只有伤员没有罹难者,心情顿时轻松。
洗漱完下楼,黎棠边走边想冰箱里还有三明治,可以带到路上吃。蒋楼家墙壁裂缝,昨晚分别时说好今天去帮忙修补,又能和蒋楼待一天,黎棠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
然而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太久。
当黎棠到楼下,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黎远山,翘起的嘴角迅速落了下来。
黎远山也板着臭脸:“地震都能睡到日上三竿,难怪成绩上不来。”
想必已经听说上次月考的结果了。
黎棠不怪妈妈告状,毕竟家长会那天试卷就摆在桌上,黎远山想知道的事,没人能隐瞒得住。
黎棠没吱声,径自走向冰箱。
见他拿出三明治,黎远山又有意见:“我刚下飞机,还没吃早餐,等下一起吃。”
手上动作一顿,黎棠只好把三明治又放了回去。
十分钟后开饭,张昭月也坐到餐桌旁,一家三口难得聚齐。
席间黎远山问起昨天地震的情况,张昭月说:“没事,叙城三天两头地震,常住这里的人都习惯了。”
黎远山哼一声:“依我看这地方风水不行,幸好我没把办公地点搬到这里来,昨天连机票都买不到,害我在机场等了一夜。”
言语中不乏对叙城的嫌弃,张昭月听了却无甚反应,垂眼用勺子舀碗里的粥,声音也淡淡的:“小地方自是比不得皇城脚下,下回再有这种情况别再着急赶回来了,安全第一。”
这番话听得黎远山心里熨帖,他接着关心起昨天的体检情况,张昭月说一切都好,他点了点头,转向黎棠:“今天学校放假,你要出去?”
黎棠正嚼蜡般地啃包子,闻言便“嗯”了一声。
黎远山果然是不希望他出去:“以前不是离不开妈妈吗,现在又成天往外跑。”
黎棠心说以前你还嫌我总黏着妈妈不像个男子汉,让我多出去交朋友呢。
待看到黎棠手背的伤,黎远山眉头拧得更紧:“手又怎么了,是不是在学校里跟同学打架?”
黎棠正要说话,张昭月抢在他前面开口:“昨天地震,他护着我,不小心磕碰到了。他这么乖,怎么会跟人打架。”
黎远山面目松弛下来,语气也缓和:“那今天就在家休息吧,小伤也是伤。”
黎棠无话反驳,只得应下。
幸好有张昭月帮他圆谎,不然黎远山刨根究底,就算黎棠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也免不了一顿数落,比如——又摔了?男孩子这么娇气怎么行?
别人家黎棠不知道,反正在他们家,从小到大,张昭月总是这样帮他“脱困”。纵然记忆再模糊,黎棠也忘不了小时候挨打,张昭月会扑上来护他,被关小黑屋,也是张昭月替他求情,说“这样下去会把孩子饿坏的”。
有张昭月在,黎棠就不必说谎。
虽然现在,说谎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或许这就是他离不开妈妈,变成“妈宝男”的原因吧。
黎棠低头扒碗里的粥,庆幸之余,又难掩失落。
等下得给蒋楼发条消息,告诉他自己不能去了。
意外降临的假期匆匆过去,次日黎棠拎着书包下楼时,看见黎远山也在门口整装待发。
正欲问他去哪里,黎远山不问自答:“我跟你一起去学校,拜会一下你的老师。”
张昭月罕见地送他们父子俩出门。坐到车上,黎远山降下车窗,对车外的张昭月说:“事情一定办妥,你不要担心。”
黎棠觉得奇怪,自己的学习情况黎远山已经完全掌握,有什么事需要他亲自去学校办?
黎远山显然没打算给黎棠知情权。到学校,黎棠带着黎远山去到班主任所在的办公室,黎远山和刘老师握手互道幸会,还没开始聊,就一个眼神觑过来:“你回教室去,好好学习,别总让人操心。”
“……”
黎棠没办法,只好从办公室退了出来。
后来黎远山是在
第一节课下的时候走的。
走之前站在高二(1)班窗外扫视一眼,除了看黎棠坐哪儿,还往最后一排张望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