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独自留在殿内,站在屏风前许久。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回头看去,马桂捧着竹简入殿,躬身行礼之后,口中道:“公子,查明玉佩来历,是莲夫人所送。”
“莲夫人?”
在他离国之后入宫,膝下无儿女,家族倾向勋旧,看似同他没有任何利益纠葛。
最不可能之人?
林珩掀起嘴角,双眸暗沉,好似深渊无底,酝酿致命的风暴。
夜凉如水,肃州城笼罩在夜色下,如一头巨兽盘踞平原。
冷风平地而起,两只夜枭穿城而过,先后掠过晋侯宫上空,振翅无声。
南殿内,巡夜的侍人穿过廊下,仔细检查每处殿阁,不遗漏任何角落。
唯独暗室是例外。
途经这排建筑,所有人加快脚步,不敢多做停留,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暗室也名刑室,专门关押犯罪的婢仆。铜锁把守的门一旦关闭,人命就变得微不足道。这里是宫廷婢仆的梦魇之所,未知容纳多少亡魂。
夜色中,暗室内传出一声声惨叫,尖锐凄厉,异常刺耳。
两名奴隶背对木门而立,对叫声毫无反应。两人缺失半耳,被人为刺穿耳鼓,同聋子没有任何区别。
雕刻凶兽的木门后,三层木架靠墙钉起。架上摆满各种骇人的刑具,多数血迹斑斑,有的还很新鲜。
屋顶垂下绳索,每条都有手臂粗。
绳索末端悬挂五个人影,双臂缚在头顶,双脚无法触地,全身上下鞭痕交错,头发都被血浆缠裹,仿佛血葫芦一般。
室内燃烧火炉,烧红的木炭蹿升烟气,空隙间插着三四支烙铁。
两名高大的刑奴袒露肩背,上衣堆在腰间,手中挥舞带有钩刺的鞭子,呼啸着抽在受刑人的身上。
室内没有窗,墙上挂着火把。火光跳跃,时而发出爆裂声。
靠近门边有一张木桌,桌上堆放写满的竹简。上面的字迹十分特殊,专门用来记录秘密口供,唯有暗室的刑奴世代传承。
缪良站在桌旁,拿起最上面的一册竹简。
他刚刚看完一行字,刑奴忽然停止鞭打,将长鞭缠在腰间,回身从炉中拔出一支烙铁。
“还不说?”
刑奴举着烙铁走近,逡巡受刑的五人,将目光定在最左侧的人身上。
她名巧,先君在时就掌管南殿茶饮,多年来兢兢业业从不曾出错,颇得国太夫人信任。
茶汤投毒事发,国太夫人震怒。抽丝剥茧锁定晋侯,命令缪良严查先君留给她的人手。
巧妇不慎露出马脚,一同被抓的还有七人。三人摆脱嫌疑,其余都被关入暗室。落入刑奴手中,别说活着离开,连求死都是奢望。
火红的烙铁抵近眼球,垂落的发被烧焦,发出一阵刺鼻的焦糊味。
巧妇张开嘴,满口的牙齿已被敲掉,血漫过牙龈,覆盖爬满裂痕的嘴唇。
“我无罪!”
巧妇蔑视刑奴,哪怕遍体鳞伤也不曾畏缩求饶。
她被抓入暗室后,不争辩也不叫嚷,口中只有一句话:她无罪。
一声钝响,按着指印的竹简抛过来,正好落在巧妇身前。竹简摊开,上面详实记录着厨和婢仆的供诉。
“巧妇,证据确凿,不容你抵赖。”
缪良走出墙边暗影,行至巧妇面前。
刑奴立即侧身让开,反手抓住巧妇的头发,使她被迫仰起头。
“缪良,你这奸邪小人!”巧妇含糊出声,对缪良怒目而视,甚至想要吐他口水。
挥开飞溅来的血星,缪良面不改色,没有被巧妇的动作激怒。
“恶婢向茶汤中下毒,公子险遭暗算。我查南殿上下,再三核对体貌,她不在名录之上,并非南殿之人。”缪良盯着巧妇,目光明灭,语气渐渐森冷,堪比毒蛇吐信。
“她是如何混入南殿,又如何为公子奉茶汤?当日有三名厨在,他们皆称是你安排婢仆,放刺客进入大殿。”
巧妇试图扭转下巴,刑奴的大手却如铁钳,近乎要扯掉她的头皮。
“万一公子饮下茶汤,中毒不治,巧妇,你可知后果?”
缪良袖起双手,身体前倾,无视浓重的血腥味,双眼逼视巧妇:“你就是助纣为虐,谋害嫡公子的罪人,无异于国贼。”
“不,你胡说!”
巧妇终于变了颜色。
她不顾身上的剧痛,大声道:“我是晋人,忠于国君,岂是国贼!”
“谋害嫡公子,断国君嫡出血脉,如何不是国贼?”缪良同巧妇拉开距离,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目光中充满了嘲讽。
“蠢笨的奴婢,无知的愚妇。愧对先君的托付,背叛国太夫人的信任,你是晋国的罪人。你的血亲将因你蒙羞,世世代代不能抬头。”
巧妇无从争辩,嘴巴开合两次,骤然间崩溃:“我无意谋害公子,是君上的命令,我不能违令!我不是罪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