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雪打湿她黧黑的长睫,清透水珠顺着眼尾,向下流到精致脆弱的脖颈上,细碎的光影间,她漂亮得不像凡人。
恍恍惚惚间,他们听见那种清甜的柔软嗓音,像是神明将光束洒下人间一样,恩赐众生。
“虽然你们很讨厌我,但能见到你们,我还是很开心。”
“后会有期啦。”
虽然你们很讨厌我,但见到你们,我还是很开心……
阵法的光芒渐渐散去,短暂的眩晕过后,霜雪天的景色消失在眼前。
柔软的嗓音飘在风里,也随着阵法的光芒一起,消失在遥远的风雪里。
这分明是极轻的一句话,却如寺庙里金雕玉刻的铭文一样,一遍遍萦绕在他们心头,深深扎入他们的骨髓。
宁谕下意识攥紧青色袍摆,他喉咙发紧,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蔺绮不是个卑劣无耻之徒吗。
命运悲惨,生活穷苦,流落小山村数十年,终日和村野匹夫为伍,积年所见也不过方寸之间。
若非宗主把她接回来,她会一直活在那个封闭落后的村落里,像普通人一样,成亲、生子、生病、老死,如蝼蚁般活着。
这样的人若是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本来是仙门大宗金尊玉贵的小姐,是比王公贵族还要尊贵的存在,但是有人顶替了她的身份,导致她只能被困在大山里,被困在鸡零狗碎的琐事中,难道不应该怨恨吗。
她对顶替自己的人,难道不应该愤怒吗。
毕竟,说到底,还是小师妹抢走了她十六年顺风顺水的富贵日子。
蔺绮回来之前,临云宗许多人都揣测过这位大小姐的性格。
在他们心中,蔺绮会穿着破烂的粗麻布衣裳,手指缝里都是泥灰,顶着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愚蠢样子。
她很仇视小师妹,无脑又愚蠢,会抢走小师妹的一切,以报复小师妹夺走的十六年人生。
但是……
宁谕想到方才在霜雪天见到的漂亮少女。
飘飞的红绳,乌黑柔顺的长发,精致的眉眼,清亮耀眼的瑰丽眸光,那么乖巧,那么温顺。
她一动不动,立在风雪中,就像天上的月亮。
当看见那双如琉璃般的漂亮瞳孔时,他的心中,瞬间就生出无尽的期望与柔软,像月光慷慨洒向他。
宁谕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心里忽然生出难以启齿的羞愧,就像一巴掌打在脸上一样,侧脸火辣辣得疼。
他恨不得回到过去,掐死那个卑劣傲慢,还无比愚蠢的自己。
传送阵法将他们传送到了一个极其陌生的地方,光影晦暗,枯朽的老树盘根错节、遮天蔽日。
此刻,没有人说话,空气中一片死寂,显然他们都被刚才的变故震住了。
漂亮师妹就是大小姐。
大小姐和他们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她那么乖。
“我还是很开心。”
“很开心……”
温软的声音回荡在心头,一遍又一遍,像盘旋的飞鸟。
“大小姐说。”有人语气很轻,艰难道,“她并不想要霜雪天。”
他们想起蔺绮说这句话的情形。
——漂亮的少女低着头,长睫垂下,似乎是极力压制住声音中的呜咽,细细回想,她的眼尾应该也染了一点红,脸色苍白又脆弱,像一只拼命压抑难过的小兽。
几人脸上都浮现出一丝茫然无措。
他们怕蔺绮回来后,会威胁到小师妹的地位,自然而然地敌对蔺绮,可是跳出小师妹的视角想一想,大小姐又有什么错。
明明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还是……被他们欺负的。
“娘的。”拳头重重锤上老树的树干,木屑哗啦啦掉下来,一个剑修眸间染上烦躁,“咱们可真不是东西!”
一堆大男人,竟然欺负一个乖巧的小姑娘。
他们心里想,得赶紧回去,至少跟大小姐认个罪,补偿大小姐。
宁谕抬脚往前走,自言自语道:“不就是废灵根吗,换个单灵根不就行了,本公子有的是钱。”
宁谕想起漂亮师妹有点上头,他想:他马上向宗门请命回本家,让家里人去搜罗药材和灵根,单灵根稀少珍贵,但他回去挨几顿打闹一闹也能抢来。到时候他就拿着一堆单灵根去找大小姐,让她用一个扔一个。
一行人回望四周。
这时,一声咆哮自身后穿来。
黑暗幽静的树林深处,一双鲜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几个人,脚下的土地如山崩般,震得剧烈。
短短几瞬,他们看清了妖兽的全貌。
——脊背弯如小山一般的巨大棕熊。
寒光凛冽,几人祭剑出鞘。
宁谕看着眼前的妖兽,眸光中划过一丝错愕,沉声道:“此处不是临云宗。”
妖兽不足为惧,只是临云宗内,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