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记录在册,当日就能换取谷绢等物。
“能否换钱,还有耒耜。听说城内有连枷,若能换更好。”
“能换。”
主事抽出一片木简递给国人,扫一眼竹简上记录的数字,随手又抽出两枚。
“钱今日可领,耒耜连枷需等两日。持简片来坊,寻布衣匠人领取。”
事情顺利,国人登时眉开眼笑。几人小心地收起简片揣入怀中,拍了拍胸口,结伴去另一名主事前领钱。
队伍中,一名肃州城民感叹道:“公子珩主政,我等才有丰厚收入。换作平时足足要少去三成。”
“百工坊曾被有狐氏把持,其性贪婪,层层盘剥,能剩下六七成就不错了。”
“君上宠爱妾庶,纵容逆臣,实在昏庸无道!”
“幸亏有公子珩正国本。”
“确实如此。”
几人议论时,壬章的马车恰好经过。
声音随风流入车厢,车窗敞开半扇,行至街尾方才落下。
暮色越沉,寒风骤起,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天空,昭示又一场大雪即将到来。
壬章坐在车内,怀抱漆黑的木盒,感受到盒内的重量,没有急着开启盒盖,而是半合双眸,身体随着车厢轻轻摇晃。
他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大脑飞速转动。
肃州并非临桓,城内势力错综复杂,纵然有公子珩之威,清丈土地也非易事。
开国之初,晋奉行天子创立的井田制。时移世易,四百年岁月,古老的规则早被破坏,氏族手握大量肥田,反观国人庶人日渐饥馁。
丈量郊田势必要触动氏族利益,足能预见一场腥风血雨。
换作寻常人,恐会心生忐忑举棋不定。壬章却截然相反。他非但没有丝毫恐慌,反而感觉异常地兴奋。
马车行至城东,人声喧闹逐渐散去。
壬章垂眸凝视手背上的疤痕,又翻过掌心,看着一道鲜明的横纹,眸中浮现异色。
“公子有重托,自当竭尽所能。”
带着茧子的大掌缓慢合拢,手指用力攥紧,力道极强。
年少时,他首次随父冬猎,遭遇狼群围困,绝境之下拼死一搏,徒手撕碎凶狠的头狼。
“为臣之道,阻我主路者,除之务尽,理应斩尽杀绝。”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壬章走出车厢。
府门前的奴仆匍匐行礼,跪在冰凉的台阶上。
壬章脚步不停,单手托着木盒进入府内,衣袖振动,飒飒作响。
府门在他身后关闭,门环磕碰,兽首狰狞可怖。
寒风卷过长街,天空飘洒银白。
大雪徐徐落下,覆盖整座宏伟的城池。
晋侯宫内,林珩服过汤药,脸颊终于有了血色,唇色依旧苍白。他面前摊开一册竹简,由宗呈递,上书冬猎祭祀以及修缮宗庙诸事。
“祭祀,宗庙。”
看过全部内容,林珩捏了捏额角。
宫内多座建筑遭遇火焚,修葺需要征调大量匠人和奴隶,百工坊内的人手怕是捉襟见肘。
“冬日不能发劳役,需另想办法。”
正沉吟时,殿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侍人禀奏,内史缪良前来传国太夫人口谕,请林珩前去南殿。
“公子,国太夫人有请。”缪良进入殿内,态度谦逊有礼,比以往更加恭敬。
林珩合拢竹简,猜测国太夫人用意。行动却没耽搁,直接命人取来大氅,套上皮履,和缪良同往南殿。
雪色掩映黑暗,在天地间铺开一片莹白。
侍人在前举起火把,照亮脚下道路。
两人迈下台阶,一路穿过宫道,远远望见跳跃的明光,正是南殿所在。
殿门前有阉奴守候,见到林珩弯腰行礼。
“国太夫人言,公子自入殿内,无需通报。”
阉奴话音落下,立即有侍人上前为林珩掸雪。
缪良退至一旁廊下,身影半隐在黑暗中,存在感却分毫不弱。有他在南殿,侍婢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暗中传递消息更无可能。
“缪内史。”林珩正将入殿,忽然脚步一顿,想起紫苏禀报之事,随口道,“宫内偶有鼠辈,放翁暂无暇分身,还请缪内史襄助。”
缪良耳达目通,宫内变化瞒不过他的双眼。闻弦歌知雅意,不介意卖林珩一个好,当即道:“公子吩咐,仆自当尽力。”
林珩微笑颔首,随即迈步走入殿门。
大殿内灯火通明,数盏青铜灯并排摆放,香炉中飘出青烟,清香袅袅,沁人心脾。
国太夫人靠坐在屏风前,衣袍华美,彩绣辉煌。她没有梳髻,长发挽在脑后,仅点缀一枚玉簪。发间掺杂银丝,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林珩走至阶下,正身行礼。
“大母。”
“不必多礼,坐。”
国太夫人放下看到一半的竹简,向林珩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