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和帝无言以对,即位后更加无人敢这样对自己说话:“放肆!”
金老绷着脸呵呵:“陛下拥有生杀大权、享受群臣跪拜与拥戴,随心所欲,置百姓于水火,完全不顾大郢未来,到底谁更放肆?!”
“就因为有一位又一位这样的君主,身边围满了溜须拍马、阳奉阴违的臣子,才会一次次地灭国,国家兴亡百姓皆苦,灭国时被奴役被屠城,强盛时穷兵黩武……没完没了,周而复始。”
润和帝捂着胸口,觉得自己委屈,甚至愤怒:“孤御驾亲征,守疆卫土,落得满身是伤……”
金老的脸上连情绪波动都没有:“陛下,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战死沙场的百姓和将士战死到最后一口气,他们甚至连吃饱穿暖都是奢望。”
“您随便一件衣裳抵寻常百姓一家人一辈子的花销,更不要说修建行宫、帝陵那些需要举国之力才能建成的大事,为国争战不是理所应当?”
“……”润和帝被说懵了,而郑院长和金老眼中对自己没半点敬畏,可自己反而对他们有些敬畏,可是不甘心。
“您今日随意坑杀花柳之所的少女们,她们也是人,其他百姓看了以后只会寒心,再加上食不裹腹的日子,真有强敌入侵之时,他们凭什么为大郢拼战到最后一口气?”
“就凭帝君之命?笑话,百姓民不聊生,恨得咬牙切齿。当有强敌侵入之时,定然会有人去做奸细,不为其他,只为自己家人谋得温饱,能换个官做那就更好。”
“只有百姓吃饱穿暖、安居乐业,生活有盼头,政简刑轻,当有强敌入侵之时,他们才会拼死抵抗,守护家园!”
金老除了以前录大郢语视频,还没一下子说过这么多话,只觉得嘴巴有些干:“陛下,这些道理您不会不懂,但是您做到了么?”
“陛下,话已至此,告辞。”说完,金老和郑院长径直离开。
留下润和帝一人,像尊翘首以盼的雕像,维持僵硬的姿势,耳畔仿佛仍然环绕着金老强压愤怒说的这些话……若他是大郢子民,平三族都不解气。
可他们不是,不仅不是,甚至都不会把润和帝以及太医署、国子监的学生们放在眼里,因为他们太过强大,强大得可怕。
润和帝甚至觉得,就算集结国都城附近的禁军和守军,强攻飞来医馆,都像以卵击石那样不自量力,他们来自四千年以后啊……四千年……
润和帝脑袋里渐渐空白,耳朵里嗡嗡声不止,眼前的一切时而清晰又迅速模糊,一国之君竟然虚弱到这种程度?被人指着鼻子骂,太可悲了,也太可恨了!
正在这时,留观室的门无声打开,被强行带离的太子去门诊复查结束,又回到这里,望着病床上孱弱的润和帝,蓝白条纹、格外宽大的病号服,没有半点气势与帝王的骄傲。
没了帝冕、帝袍与列在周遭的禁军、金吾卫,脸色发白、须眉头发皆白的润和帝,也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垂死老人,呼吸费力,反应迟钝。
太子恭敬行礼:“陛下。”
润和帝眼神茫然,望着太子又像没看见。
“陛下?”太子从没见过这样苍老的润和帝。
润和帝总算有了反应,喃喃自语:“太子,你又来了?”
太子走近床旁:“陛下,儿复查一切都好。”
“真的?”润和帝脸上的神情更加复杂。
“是,三位大医仙检查的,药还需继续吃。”太子回话仍然恭敬,仿佛之前的争执都是错觉。
“大医仙们真的这样说?”润和帝眼中有些许羡慕。
“是,陛下。”太子想到门诊复查,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两天风湿免疫科和皮肤科是门诊大头,所以心内科和心外科的诊室都被占了,太子忽然上山复查,门诊完全没准备。
门诊护士长金燕紧急通知,暂代心外科的韦民主任、原主任夏至和心内科傅秋华三个人从宿舍赶到门诊,围着太子就是一通检查。
抽血化验、心电图和心脏超声等检查做完,韦民主任和傅主任长舒一口气,太子的心脏病算是真正痊愈了,但药还需要吃一段时间。
其实三位主任都挺惊讶的,据说太子下山第一天就非常忙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平衡工作与休息的,反正恢复得真不错,不愧是法洛四联症的成年体。
太子总觉得润和帝在自己复查的时间里经历了什么事,似乎是非常重大的事,现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老。
润和帝长叹一声,安静片刻,又长叹一声,接着就是不断地叹气……最后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太子:“孤也要出院。”
太子吓了一大跳,国都城的发电机都已经送回山上了,没有这里的吸氧装置,润和帝会不会死在半路上?
润和帝望着太子,眼神有些空,说话也费力,语气却十分坚定:“放心,大医仙们自有办法,孤撑得住,现在传令下去,让群臣们在太极殿候着。”
“哦,你去找郑院长和金老,告诉他们孤要立刻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