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重”苟且偷生,不能为了自身的公平正义、尊严权利挺身而出,既想得到东西又不肯舍弃什么,乃至奴性深重到甘愿被当作牲口奴隶,那么赵宁付出再多努力,做出再多布置,都注定了只是水中捞月。
这场大计也就不能成功。
乃至大晋的长久强盛都只是一个幻梦。
如果是这样,就算大晋十年后能战胜天元王庭,百十年后也无法战胜其它强邦。
赵宁所做的一切,都会失去意义。
还好,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并不怯懦,也没有那么愚昧——若是怯懦,便不可能赢得国战,若是愚昧,亦不可能创造万邦来朝的太平盛世。
勇气,是世间最珍贵的品质;而拥有敢于反抗的勇气,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眼见金字坊内的战斗已经是自己预想的局面,附近还有许多热血的平民青壮,正在靠近、奔进金字坊,赵宁目光中的坚定更添几分。
他头也不回地对左车儿道:“传我的命令,一应行动立即开始!”
左车儿精神一振,连忙抱拳应诺,转身跃下屋顶,按照早先安排,以最快的速度去见方墨渊。
赵宁负手而立,俯瞰大街小巷中不断现身的百姓,涌入人流汇聚在一起,向金字坊席卷蔓延,眼中渐渐有了笑意。
他眼下之所以到这里来,就是要亲自见证这里的百姓,斩出反抗权贵的第一刀,只有看到了这充满勇气的一刀,他才能放心开始更大的行动。
如果今日燕平百姓没有选择反抗,他将终止所有布置,放弃后续行动,从今往后也不会再为百姓出头,为平民的公平与尊严做主。
他将只能选择拥抱权贵官僚,让大晋有暂时的强盛,去暂时战胜草原王庭,收获暂时的辉煌,赢得一时的声名。
民可救,方能救。
转过身,赵宁看向京兆府的方向。
两地相距甚远,赵宁看不到人流,但能凭借气机感应,知道京兆府附近,正有越来越多的百姓争先恐后跑向府衙,见证彼处那场前所未有的国人审判。
这说明今日这场战斗,是百姓所关切的,是百姓所期望的。
民心可用,国方能强。
片刻后,李名正等人押着石珫,来到赵宁所在的院子——激战中,石珫没有尝试逃跑,而是陷入了某种深刻的自我怀疑、自我混乱中,不愿跑了。
当然,无论他跑与不跑,结果都不会有任何差别,在之前的计划中,左车儿将会负责处置石珫。后者运气不错,如今赵宁在这里不说,还愿意见一见他。
被五花大绑的石珫,看到坐在院中石桌前的赵宁时,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原来金字坊的这场风波,背后竟然有赵宁授意!
可他想不明白,堂堂大都督府大都督,反抗军大将军,大晋皇朝的太子,怎么会在意区区一个金字坊?又怎么会煽动百姓作乱造反?
噗通一声,百感交集的石珫跪在了赵宁面前,委屈又凄凉地以头抢地:“卑职都尉府石珫,参见太子殿下!”
赵宁不愿废话,看着跪地不起的石珫缓缓道:“自古以来,顺势者得天下,而天下又每为逆势者所破,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每当大争之世出现,英雄豪杰争相投身其中,以施展抱负建功立业,光宗耀祖青史留名为无上荣光,成功逐鹿者无不自鸣得意。
“石珫,你也是世家子弟,常年手握实权,并非见识浅陋之辈,我且问你,这种总是会让天下烽火不休、令苍生百姓苦难深重的循环,如何才能打破?”
石珫抬起头,满脸茫然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赵宁此问非比寻常,意义重大,他的答案也关系自身命运,却委实不知如何回答。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的心胸没那么大,他的见识没那么广,他的忧虑没那么高。
赵宁并没有指望石珫给出答案,停顿片刻后继续道: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谁都听过,但自古以来,枭雄都只是利用它成就自身功业,在获得统治地位后,眼中便只有自己的统治稳固。
“你且听好,而今我来告诉你,要想天下长治久安、国家长久富强,唯有时时刻刻体察百姓疾苦,年复一年顺应民心!
“得民心者得天下,顺应民心者长保天下,这,就是大晋的道路!
“石珫,你可听明白了?”
这番话有醍醐灌顶之效,石珫如梦初醒,震惊愕然之色在脸上一一闪过,末了化作恍然大悟与巨大敬佩,心悦臣服的再度叩首:“石珫明白了!”
赵宁不置可否,问:“如此,你亦知晓你今日错在了何处?”
石珫痛悔三生:“卑职被利用了!殿下,卑职被官商勾结的那些混账利用了!”
他无意与百姓为敌,更不曾想过镇压正义,刚刚百姓冲击金字坊,那么激烈的战斗,他都没有下令府兵抽刀杀人,就是因为底线良知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