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你一句话?”
“凭的是廉使的善念。”
“本帅有善念如何,没有善念又如何?”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本帅有善念,他耿安国可有?”
“他人有与没有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有没有。”
张京又沉默下来。
他目光闪动,顷刻间思绪万千。
他想的,当然不是神教教义,而是现实的利弊权衡。
片刻后,他再度看向只身一人的赵玉洁:“金光神的神光当真无量,可以普渡四方?”
赵玉洁虔诚道:“神的信徒从不会怀疑神。”
张京微微颔首。
而后,他挥了挥手,让堂中众人全都退下,只留下谋主郭淮。
武将们走得时候大多迷迷糊糊,有的人还很是不忿,觉得军帅被神棍忽悠了。
而文官谋士中的聪明人,则走得相当干脆利落。
他们知道,接下来堂中的对话一般人是没资格听的,而廉使无论如何跟赵玉洁商谈,往后忠武军都不会损失什么,只分能得到多少。
刚刚张京跟赵玉洁的谈话,打了无数个机锋,他们听懂了不少。
第六七五章 今时不同往日(下)
一方诸侯跟一教神使的对谈,从一开始便没有一句是废话。
赵玉洁作为拜访者,“有求”于张京,张京作为主人,首先当然要考校赵玉洁,试试对方有没有跟他说话、谋事的资格。
两人前半段的对话,让张京见识到了赵玉洁的智慧与心性——作为一个神使亦或者说神棍的智慧与心性。很显然,张京内心的评判是合格。
没有这个评判,张京不会问赵玉洁的来意,不会跟对方谈冤句县。
这段对话的核心,无疑是张京那句“赵氏来杀你之时,是否会听你这些废话”。这句话张京必须要问,因为问题不可回避——他与赵玉洁都不能。
现如今,张京虽然是忠武节度使,坐拥大片中原腹地的一方诸侯,对朝廷的指令阳奉阴违,但并没有割据自立,明面上依然是大晋之臣。
他是有退路的,倘若来日形势所迫,他大可以做个大晋忠臣。
而赵玉洁是板上钉钉的赵氏叛女,跟赵氏矛盾极深,赵宁不可能放过她,如果赵氏真的要灭她,那么她除了躲藏还有什么应对之法?
赵玉洁的回答是焉知赵氏不会受神光度化,跟她一起信奉金光神。
这话的真意是,只要金光神信徒够多,势力够大,影响力够广,且立身正派,受百姓认同,赵氏也不能随意拿她怎么样。
就像他张京身为一方诸侯,现在就不能贸然拿捏赵玉洁一样。
若是立身正派的金光教真的势力大到一定程度,对人间良好秩序、国家长治久安有显著作用,那连朝廷也要借重几分。
这就是所谓的一起“信奉”金光神。
当然,就眼下而言,金光教还远没有这个势力。
如果有,赵玉洁就不必来见张京。正因为没有,赵玉洁今日才会出现在这里。她出现在这里,就是要跟张京联手做些什么。
所以接下来的问题是,双方有没有合作必要。必要就是互相能为彼此提供什么,最好是除了对方别人无法提供的东西,最终大家能从合作中得到什么。
唯有各取所需,合作方有基础。
赵玉洁抛出的第一个筹码,是冤句县。
冤句县不只是一个县城,它是忠武军与义成军对峙的前线,是张京与耿安国势力范围的分割线,是决定曹州归属的重要核心。
故而重要的不是赵玉洁要救冤句县众生,而是张京让她救着之后,张京能得到什么。
赵玉洁回答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何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张京罢兵归镇,让冤句县不受兵祸,免遭生灵涂炭,是为施恩。作为回答,赵玉洁将带着冤句县投靠张京,让张京兵不血刃获得冤句县。
赵玉洁有这个能力吗?
之前或许没有,但在她走了一趟冤句县,于冤句县传教成功,使城外流民、刘晃张有财等冤句县本地大势力成为神教信徒后,她就有了。
神教信徒,当然得听她这个神使的号令。
况且这对刘晃、张有财等地头蛇有益无害,他们没道理不拥护。
就算他们因为某些原因不想投靠张京——譬如说被耿安国收买了,也无法在事实上不投靠,因为城外有大量已是神教信徒的流民,他们可以轻易杀进城。
赵玉洁的筹码令张京满意了吗?
满意了。
但还不够满意。
张京想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