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单冲攥紧诏书不肯松手,大声道,“晋君接旨,一应礼仪俱无?”
“需何礼仪?”林珩微微倾身,旒珠在额前摇曳,漆黑的双眸锁定单冲,语气未见严厉,字句却如刀锋,“天子强索质子,困我在上京九年,是否遵循礼仪?放归质子,意图挑拨诸国,潜伏死士行谋刺之举,又是出于何等礼仪?现如今,蜀国公子唯求公正,天子不愿出面,降旨寡人实出何由,尔等心中有数,莫非真要寡人说个清楚明白?”
林珩单刀直入,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直白得令人心惊。
言辞骇人听闻,无异于要同上京撕破脸。
单冲和刁泰大惊失色,无暇去想晋侯怎会洞悉诏书内容,只觉捧于掌心的诏书似烫手山芋,宣也不是,不宣也不是,一时间进退两难。
刁泰更是惊骇不已。
同晋侯当面才知其炳若观火,智慧绝伦。这般心智卓绝之人,执政之策当真有用?
见两人僵持不动,马桂和马塘看向上首,得到林珩指示,一人把住单冲,另一人顺势夺过诏书。
“你们?!”
单冲大吃一惊,正要抢回诏书。肩上的手却如钢箍一般,狠狠压下,令他动弹不得。
马塘手捧诏书呈至宝座前,林珩随意掀开盒盖,取出盒中的竹简,展开浏览一遍,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不出所料。”
他抬眼看向殿中两人,命马桂放开单冲,道:“天子授我大权,代上京召诸侯讨逆。事关蜀国,请公子齐入宫。”
“诺。”马桂没有离开正殿,而是找来殿前的侍人,交代对方去宫外送信。
林珩提着诏书离开宝座,信步行至两人面前。抬起右手,翻过竹简正面,悬空正对两人:“侯伯,天子盛意,寡人受宠若惊。”
“天子信重委以重任,君侯就是这般不敬?”刁泰开口质问。
“信重,委以重任?”似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林珩笑不可抑。苍白的脸颊染上淡薄的色彩,双眸漆黑似墨,不掩诡谲森冷,“最想杀我之人,天子必为其一。还有执政,万般手段皆出,使尽浑身解数,不过痿人之念起,无一能成。”
“君侯胆大妄言,不惧上京震怒,不怕天子问罪?!”刁泰言词激烈,心中的恐惧却不断攀升。
“实言何惧?上京屡次欲置我于死地,天子派遣刺客,执政暗行手段,尔等进入肃州城,当真只是来宣读诏令?”林珩笑够了,手指一松,盖有天子印的诏书落向地面,发出一声钝响。坚硬的履底踏于上,缓慢碾压,一如碾碎上京的权威,破灭天子的尊贵。
被林珩说中心事,刁泰陡然变色。
进入肃州城前,他意外窥破执政的用意,心知事情凶险。如今又被晋侯看透,事情如何能成?
一念闪过脑海,刁泰陷入焦灼,正觉无计可施时,单冲忽然变得狂躁,他双眼赤红,怒骂道:“晋侯,你于亲不孝,于上不敬,于邻不睦,暴厉恣睢,残暴不仁,定被千夫所指,万民唾骂!”
他神态狰狞,手指林珩破口大骂。起初还有些条理,渐渐地失去控制,出口之言变得混乱,陷入疯癫之态,狂怒不休开始咆哮。
“单礼令,慎言。”刁泰察觉情况不对,立即出言劝说。
执政要单冲疯癫,要他触怒晋侯,最终死在晋,好将罪名扣在晋侯头上。
现在情形截然相反。
单冲暴怒失态,言语放肆咆哮大殿,更像是落入对方的圈套。
刁泰竭尽所能阻止单冲,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每逢单冲发怒,只要出言劝解,对方势必会更为暴躁。入宫前已发作一次,再发作,势必会更难阻拦。
见情况愈演愈烈,林珩不退反进,轻笑道:“以君所言,寡人罪恶滔天?”
“贼徒当死!”
被当面唾骂,林珩本应勃然大怒,他却笑意盈盈,抽出所佩王赐剑,扣住单冲的右手,使他把住剑柄,顺势一拽,剑锋划开衮服,在左臂留下一道血痕。
“君上!”
事情发生太快,马塘和马桂一起冲上前,仍未来得及拦住林珩。
单冲短暂清醒,血色充斥眼帘,意识到刚刚发生何事,不由得满面震惊。
刁泰惊疑交加,猛然看向林珩,电光火石间猜出他的用意,沉声道:“君侯是要栽赃我等行刺?”
“栽赃?”林珩提起衣袖,任凭鲜血顺着伤口流淌,好似感觉不到痛,“寡人确被单礼令刺伤。”
刁泰心一横,突然拔剑刺杀单冲,随即横剑颈前,豁出去道:“我二人死在殿上,死无对证。君侯就是杀人灭口,何能取信天下!”
林珩莞尔一笑:“史官。”
话音刚落,一名高冠博带的男子从屏风一侧行出,竹简捧在手中,另一手持笔,口中道:“侯见使,使怒。使持剑,伤侯。”
“寡人不杀你。”林珩推开伤重的单冲,任凭其倒在地上。
马塘上前一步,轻松制住刁泰,从怀中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