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道人展开手掌,把熟了的栗子分开。
郡王咕哝道:“我什么没有吃过……”
他从少年道人掌心抓过这栗子,扔到嘴里面大嚼。
冬日无人入夜,如此吃东西,不是什么珍馐美味,却是难得的少年乐事。
吃完栗子,天也彻夜,于是少年道人把肚皮圆滚滚的小道士拎起来,告辞离开了,星斗满天,披一身夜露,城中也有小山,且上山入观也,那少年郡王则是眸子微张,笑意收敛,道:“出家人,天性浪漫,那两人都很厉害啊,该是能成真修的啊。”
伸个懒腰,道:“回了。”
于是黑夜之中也有人声回应。
他起身悠哉悠哉地往回走,漫步乘车,行约莫三炷香功夫,方才在一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前停下来,下来之后,换了衣裳,且以清茶漱口,去掉了方才吃肉粥姜丝带上的异味,还朝着旁边的属下哈了好几口气,确认嘴巴里面没有杂味了,这才推开门,脸上带着笑意:
“我回来了。”
“琼玉姐姐。”
齐无惑,当如是!
声音落下,却并无回答,那少年郡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这屋子里面颇安静,也素净,唯独一床一桌,一张琴,一书架而已,多有散落的文字残篇,而一少女,年约十六七岁,着绫罗,眉宇清朗,眼睛大而柔和,瞳仁尤其黑亮,正拈一枚棋,看一残局,安静许久,尚不能落子。
嗓音清而不冷,只是道:
“回来的有些晚了。”
“是见到那两位炼阳观的道人么?”
少年郡王笑道:“是啊,姐姐你真的料事如神。”
“就和姐姐你说的一样!”
“那两位也是看出了这城中的变故,才去城中各处洒落雄黄水,只是很厉害啊,他今日也没有用雄黄水,而是带了一些驱寒,扶正气的药物去救助百姓了,说起来我真没有想到,在这中州的地界里,竟然还有其他人的判断和姐姐你一样。”
“那个小道士也很有趣。”
“一时间聊得尽兴,这才来得晚了。”
少女脸上神色始终收敛着,只是简单地回答道:
“是好事。”
少年看着她下棋,他自小也学得琴棋书画,认得出这是困龙的千古名篇,从这棋局之中,就能够知道她还在担忧自己两人现在的处境,于是迟疑许久,还是道:
“姐姐,为什么……父亲已经病逝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出了京城,本来该要韬光养晦,什么都不要做才对,现在姐姐你还开粥棚,去联络城中官员,让他们洒雄黄水。”
“我知道姐姐你这样做,在求【贤名】,如此可得【民心】和清党的认可。”
“但是现在还有什么用呢?”
“只会让二叔坚定杀我们的决心啊。”
琼玉斟酌着棋局,询问道:“你觉得,是为了求贤名,得人心?”
少年郡王道:“难道不是吗?”
少女不答,下子之后,这一局棋终究是从【困龙】走向了【斩龙】,于是叹息,起身道:“收了棋局。”少年郡王老老实实地跪坐着,而后伸出手把这棋局都收拾好,把黑棋和白棋都收好,放回了棋篓子里面。
琼玉咳嗽数声,似乎身体尤其不好,坐在暖炉旁边,回答刚刚少年郡王的问题,道:
“当然不是因为贤名。”
“只是因为救人而已。”
“你把问题想得复杂了。”
少年郡王怔住:“啊?”
琼玉道:“就如你所说,我们若是太出头的话,或许会引来二叔的杀机;可我们不做的话,这一次的百姓却是会有很多遭灾病,难过寒冬,我们只是冒些风险而已,但是这些百姓可是真的要患病,甚至于身死的风险。”
“既已看出这一点,又能有机会改变这一切,为何不去做?”
“仙道贵生,人道同样如此。”
“微末时行事都无光明正大的气象,往后即便有机会腾飞也只顾全自己而已。”
少女眸子看着自己的弟弟,见到他似乎还不服气,要说什么【千金之躯坐不垂堂】之类的话,又平和询问,道:
“再说,你觉得,便是我们乖巧些,那二叔就会放过我们么?”
于是那少年郡王便哑了火。
少女伸出手取来钗子,拨弄旁边的兽首香炉,手腕白皙,仿若霜雪,而手指尤其修长。
一时间屋子里面就只剩下了细碎的声音。
少年郡王安静了一会儿,多少有些不服气,道:“这些话。”
“又是你在梦境里面和那个什么齐夫子说话的时候,那个夫子说的吗?”
少女回答:“不止是听,还要看,还要想。”
“他和我说了,我也看到了他的所作所为,我也在思考。”
“而后才信他所说。”
“古人说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其实也是不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