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侍卫亲军弱,是反抗军实在太强。
可反抗军为什么能这样强?
侍卫亲军装备精良,操练严格,在江南征战多年经验丰富,放在任何情况下都是绝对的精锐,以杨佳妮将门世家子弟的眼光看,都不认为一支军队到了这种程度后,还能如何提升战力。
可他们就是被反抗军击败了,而且是正面毫无花哨的击败。
当初赵宁离开徐州时,曾让她帮忙照顾徐州百姓,让吴国官将不要祸害平民,不要让百姓受苦,她自认为能做到,答应了,结果却没有做到。
在吴国的支持下,徐州地方权贵组成的还乡团回到故土,让百姓再度陷于权贵作为统治阶层的统治秩序之下,沦落到水深火热之中。
杨延广说那就是世间法则,是统治原则,是国家秩序。
杨佳妮彼时就认为杨延广错了,却不知道这个错有多深,更不知如何改正。她只能暂时放下这个问题,带着大军来跟赵宁一较高下。
而现在,大晋的军队与吴国的军队在费县分出了胜负。这是不是也是大晋、吴国这两个国家分出了高下、优劣?
难道吴国不如大晋?
倘若吴国不如大晋,那岂不是注定要被对方灭亡?
那吴国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她的征战还有什么必要?
她岂能承认吴国不如大晋?
但不承认,这场战争的胜负又如何解释?
杨佳妮心乱如麻,失去了方向。
她感到痛苦。
极致的的痛苦。
人生在世最极致的痛苦就是失去人生方向,她现在就是这样。
杨佳妮不知该如何消解这种痛苦。
隔着尸山血海的战场,她紧紧盯着赵宁,就像盯着一本兵书、一本圣人典籍,想要从字里行间悟出能够为自己答疑解惑的道理。
只可惜,她现在还不能看见道理。
她眼前云遮雾绕,一片朦胧混沌。
她跟赵宁明明再熟悉不过,她对赵氏明明再了解不过,但此刻看着赵宁,她却发现自己跟对方之间隔着的,远不是一片战场那么简单。
“大将军,大军,大军已败,此非久留之地,请大将军速速离开!”韩守约焦急、慌乱的声音把杨佳妮拉回了现实。
此时此刻,溃败的侍卫亲军与建武军将士,已经开始大举越过费县县城,他们有的跃进了城里,更多则是海水般从两侧涌过。他们不知道具体该逃向哪里,但明白必须远远逃离反抗军。
杨佳妮转头看向韩守约。
她看到的是一张肃杀、急迫的脸。
这张脸上有恐惧却没有迷茫,有难受却没有痛苦,杨佳妮倏忽一怔,在刹那间便领悟到,这场大战虽然败了,但韩守约的心智并未受到根本打击,也不曾怀疑自己怀疑吴军怀疑吴国。
到了下一站,对方依旧能够站在军前、矗立城头,看着众将士浴血拼杀,乃至亲自上阵与大晋高手战斗,为吴国抛头颅洒热血,为建功立业、荣华富贵拼尽全力。
这是合格的吴臣,是真正的吴国官员。
杨佳妮知道韩守约为何会是这番模样。
她刚刚思考的东西,对方并没有思考,她正经历的茫然,对方并没有体会,她所拥有的痛苦,对方根本没有感受到。
原因很简单。
对方是吴国官员,是杨延广的臣子。
对方只有立场。
只有立场,没有思想。
没有思想,便不会失去方向。
没有失去方向,便不会那么痛苦迷惘。
这一瞬间,杨佳妮忽然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
或许是她自己想得太多,或许大军战败的时候并不适合思虑万千,或许人就该活得简单愚蠢一些,或许人生不需要去在意那些太过深奥的问题,更不必去追寻那些饱含艰苦的答案。
“走吧。”
杨佳妮最后望了一眼负手漂浮在原地,并没有率领众王极境高手大举杀将过来的赵宁,目光混乱迷离声音飘忽不定,“往沂州方向撤退。”
说是撤退,其实是逃亡,大军败退之际,主帅本该安排部曲断后,为主力争取更多时间创造更多生机,可现在全军崩溃,断后之事根本无法进行。
但即便是逃亡也需要一个方向,有方向总比没方向好。
没有方向,只会被反抗军追杀得满地乱窜,最终被逐一歼灭,有一个方向在,至少在摆脱反抗军第一波追杀后,能够尽可能多聚拢一些残兵败将。
杨佳妮纵身而起,陈雪陇咬了咬牙,跟刚刚退回的吴俊、吴廷弼等人一起,跟在杨佳妮后面作护卫状。
飞遁出去一段距离,韩守约见没有高手来追,恐惧稍稍淡了些,能够思考一些问题,便向杨佳妮进言道:
“大将军,大军撤退之时最忌混乱无序,请大将军让陈将军、吴将军留下,组织将士后撤,为将士们指引方向。”
杨佳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