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了皱眉,抬眼望向昏暗的床角:“她说得不对,这不是你的过错。”
“……”方渺默了默,才答,“对,我现在也觉得不是我的错,但是那时候的我太小了,看不明白问题的本质是那两个自私的大人,我跟她都只是受害者。”
“所以,那时候的我开始离家出走,成绩一落千丈……父母恼羞成怒,我就越要顶嘴闹脾气,让他们对我失望,有了我这个差劲的小孩,他们就能看到她的好。”
“事情也正朝那样的方向发展着……”
方渺的声音带着经年的疑惑:“可是她没有过得很快乐,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我好,甚至有一次……”
她顿了一下,萧玉随体贴地不说话。
方渺抽了一下鼻子,嗓音略略沙哑:“她说,她在这个家最恨的就是我。”
萧玉随问:“那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方渺的手臂微微移动了一下,仍旧遮着脸,仅露出一双微红的圆眼,像是小心翼翼地从洞穴里探出头来的幼兽。
她藏了半句话,甩出了一个弥漫着浓郁中二气息的答案:“当然想明白了,我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萧玉随这个民国人哪里懂得中二王霸之气是什么东西,只是有些忍俊不禁。他的眼眉愈发温柔,嘴里却反驳道:“不对,你有一点确实做错了。”
“哥……!”方渺嘤呜一声,又悲又愤,“我人生第一次跟别人真情实感地说这些!都快矫情死我自己了!我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说我?!”
屋外仍在下雨,雨声沥沥。
蝉鸣半歇,却不知从何时起,蛙鸣四和。
室内,灯光昏暗到极点。
床上一人一魂被床幔拢进阴影中,好似躲藏在一个隔绝了整个世界的静谧角落,没人能听到他们,也没人能看到他们。
只有他们自己可以听到,看到。
所以,方渺听到萧玉随用没有半分责怪的语气,温柔地说了一句:“你错在……没有好好的爱自己。”
霎时间,热泪无知无觉地滑过方渺的腮边。
她答道:“你说得对,我整个人就是摆烂……”想起上次跟厉鬼萧玉随解释‘鸡娃’的过程,这回干脆主动地解释道,“哦,摆烂就是,当事情无法变好的时候,干脆破罐破摔,任由它往坏处发展下去,躺平任嘲。”
躺平任嘲,根据字面上的意思倒是很好理解。
萧玉随懂了,无语道:“……你还真是明明白白。”
方渺不是第一天当大明白人了,她面无表情地落泪,语气平淡:“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努力地生活,因为不管我再怎么努力,永远都得不到我想要的一切……我想要快乐的童年,想要正常的家庭关系,想要我爱的人也爱我……”
“除非转世投胎,否则这些愿望永远都只是水月镜花,我永远都得不到,我想要的另一段美满的人生。”
萧玉随听得很认真,他神色复杂地往床尾移了移,坐在方渺的身前,抬起手,却在半空中犹豫了许久,未落下。
方渺从臂中露出来的眸子往上瞟了一眼,看到那只要落未落的手,弱弱问了句:“哥,你是听得冒火,想抽我了吗?”
“……”萧玉随哽了一下,才说:“不是,我没有要抽你,也没有要嘲笑你。”
他垂下脑袋,头发有些凌乱,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更俊朗英气了,“我是,想给你擦擦眼泪。”
方渺:“……哦。”说完,她慢慢地松开了手臂,摆在身前,两只手掌交拢在一处,几根手指头掰来掰去。
萧玉随的手掌渐落下,虚抚在方渺的脸上,大拇指在她眼尾滑动了几下。他感到手心染上一阵凉意,如冰雪消融。
方渺与他四目相交,谁也没有再说话了。
直至天边闪过一道雷电。亮光透过窗缝钻进来,像是故意晃了晃他们的眼睛。
萧玉随默默地收回了手。
方渺却顺势摸了摸自己的脸。
又是一阵沉默无言。
良久,萧玉随才开口说话:“人生的路很长,失去了一段过去,但你还有无限的未来,所以……你不要再摆烂。”他很灵活地用上了新学的两个字。
方渺道:“我现在没有了。”她想了想,很认真地道了一句,“自从……之后,我变得积极了,爱读书了,更爱笑了,人都成熟了很多。”
隐去的内容是她替嫁到萧氏,遇到了银发厉鬼萧玉随。
萧玉随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鼓励道:“你这样想就对了,那为何又不愿意回到身体里,做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方渺咸鱼躺平:“我上面不是回答过了吗?”
萧玉随一愣,道:“真会有厉鬼来纠缠于我?”
方渺不能再说了,两只手臂又挡在脸前,遮住了她复杂的神情,嘴上却俏皮起来:“我是说,你长得太好看,让我流连忘返。”
萧玉随:“……”这两天的时间里,他似乎总是处于一种无言以为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