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上,霎时被锋利的石头的划破,流出鲜红的血来。
他早就知道秦曜对青泷的占有欲。
可他一直在侥幸,他与青泷的婚事由湘妃娘娘定下,谁也无法更改。
绝望与怒分充斥着王修的心,满腔的煎熬却又无法发泄。眼前人是秦曜,是一路提携他的太子殿下,曾经一起意气风发指点江山,一起秉烛夜思辨百家,一腔激情,一腔热血。
那时候,青泷就静静守在他们身旁,红烛高照,落入她眸。
天下读书人都梦寐以求的黄金屋与颜如玉,一个在他对面,一个在他身边。
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子?
手下一片鲜血,王修欲说还休,最后只颓唐又哀求地低下头:“可是,只要殿下开口,修可以自愿放弃这门婚事。”
“只要……殿下能让她还活着。”他无力地说着,双眸黯淡,仿佛一潭死水,“让她活着。”
“让她活着,”秦曜目光无神地望向天边,漠然地重复道,“只要她还活着,她就一定要嫁给别人。那一年她已经十六岁了,王修。”
太子殿下的额角抽着,忽然加大声量:“难道……你以为她真的能长生不死吗?”
王修垂下手,身体微微颤抖。
“培养一个青泷并不容易。”湘妃曾站在杀手训练场,高高在上地望着浑身浴血一路厮杀出来的小青泷,爱怜地抚摸着她的面具:“但是……结果很值得。”
太阳逐渐西移,假山洞窟中一片漆黑沉抑。
秦曜冷笑着终于说出口:“王修,我得不到的东西,我宁愿毁了,也绝不允许别人得到她。”
王修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胸口郁结像随时会摔倒在地:“你……你终于承认,不是湘妃娘娘,是你,就是你杀的青泷。”
秦曜的帝王之气朝着四面八方尽散,压在假山之中如坠冰窖,他横眉冷目,语气低沉,充满了不耐烦:“怎么?你要对我动手?王修,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坏我事情,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这个世间,果然没有像青泷一样,百分百无条件听从命令的人。
纵使是王修,也有太多个人想法,也不能理解他。不能理解他迫切想要锁住上官泷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上官泷。
王修直直地看着秦曜。
他手掌之中,元炁立时升腾而起,却在对方眯起眼睛将要应敌之时,骤然掌心朝内,向着自己的胸膛狠狠震去。
无声之中,王修胸口的虚空之盾瞬间破裂。
他曾是个与母亲流浪街头巷尾的可怜虫,
是堂堂光辉相府的耻辱,
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也是太子殿下身边,挥斥方遒秉烛待旦的大红人,
是读着“大笔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儒家弟子,
是赠予心上人相思红豆的少年。
……
他这二十年来起起伏伏,从不曾低下头落了志向,无愧于天地,父母,君主。
只有悔于一人。
他应该,带她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王修的身形一点点透明,渐渐消失在假山之中。
儒生的语气出乎意料地恢复了平静,一字一句道:“从此之后,修与殿下,恩断义绝。”
他绝无可能再与杀死青泷的人共谋天下。
更何况如今在他面前的,早已经不再当初一同漫步江岸,听江水不竭共论天下的三殿下,而是心狠手辣的太子。
一切消失不见,一切恢复寂静。
只剩下秦曜一个人,独自站在假山之中。
王修自寻淘汰,在试练之境中,再也见不到他。
又或者,从今之后,他再也见不到王修。
秦曜的嘴角浮起一抹百无聊赖的笑容。
王道本就是孤独的,又高又冷的。
他的视线扫过洞口,无视石壁上王修手掌划破的血迹,反而吸了吸鼻子,回味着刚才上官泷站在这里的场景,她那样明亮又好看,身上还带着农家特有的花草香味。
与青泷很像,又不像……
秦曜的视线顿住。
一个蓝衫少年自洞口缓缓经过,他突然侧过脸来,也看向秦曜。
秦曜认得这个人。
农家,谢知棠。
谢知棠手臂中抱着一盆花,微抬着下巴,表情淡淡地望向假山之中,眸中却带着几分傲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