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洁道:“神教能快速壮大,根本是因为神光无量,而直接原因则是各地兵祸连连、烽火不休,受苦受难朝不保夕的人太多。”
兵祸之下,最遭殃的当然是平民百姓,但如刘晃、张有财这种地方大户,也难免一日三惊,经常面临被大军吞噬的危险。
张京哑口无言。
这好像是在嘲讽他们这些节度使穷兵黩武,为一己之私置天下苍生于水火。
无论如何,今日这场会晤,张京跟赵玉洁都收获满满,各自十分满意。
日落西山之时,赵玉洁婉拒了张京宴请的好意,离开了节度使府,张京跟郭淮一起将其送到大门口。
夕阳金黄的余晖洒在街旁的坊墙上,灿烂绚丽,眼看着赵玉洁汇入人流,在光影粼粼的长街中渐行渐远,张京生出许多感慨。
赵玉洁孑然一身的来,孑然一身的走,形单影只,孤零飘忽,如秋风中的落叶,寒冬里的雪花,在这纷纷扰扰的世间格外超脱,又无比脆弱。
她明明看着不食人间烟火,仿若世外高人,却偏偏又在做着入世的事,反手间左右一镇兴衰,步履中影响天下风云,一举一动都有百万之众云集景从,强悍得犹如参天巨兽。
“天下竟有这等奇人,实在是让我辈汗颜无地。”
郭淮文人骚气发作,目视着人海摇头晃脑的感叹,“尘世如潮人如水,名利富贵惹人醉,皇图霸业转头空,可叹江湖几人回。”
张京瞥了自己的谋主一眼,不怎么乐意对方这番消极的感慨,不过文人骚客自古如此,他也懒得多说什么,况且他心中并非没有相似的感叹。
谁能想象,眼前这个光芒万千的神使,曾是一个吃不饱饭的乡野丫头?
谁又能知晓,这个历经浮沉的女人,挖空心思四下传道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曾位极人臣富贵荣宠,她曾跨过山川掠过人海,她曾经所拥有的一切都已飘散如烟,立足山巅,置身谷底,千锤百炼,她倒下过,最后都站了起来,富贵与困苦无不让她受益良多,而今,她再次踏上了堂皇之道,大步向前。
她会走向何处?
她究竟要做什么?
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的心是怎样的?
在外人看来,凡此种种皆为谜团。
“廉使,这个昔日的赵氏叛女如今的金光教神使,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郭淮一通感慨之后,转身问张京。
张京轻笑一声:“这种人不必用好坏来划分,关键只在于是敌是友。”
说到这里,他挥了挥手,“她赵氏叛女的身份要尽量保密,今日见过她的人都得下封口令,我还不想让赵氏这么早知道我跟他们的叛女联手了。”
郭淮点头答应。
长街尽头,负责接应的小蝶等到赵玉洁走过身前,迈步跟了上去。
赵玉洁将跟张京会晤的情况,简单跟她介绍了一番,算是宣告事情成功。
小蝶知道赵玉洁此行必然成功,她从不怀疑对方的实力。
当然,她也是普天之下,唯一知道赵玉洁真实打算的人。
跟在白衣胜雪的赵玉洁身后,穿梭于好似没有尽头的匆匆人流之中,看着如血夕阳在挂在城楼的飞檐上,让一方城池明暗交错光影并存,小蝶略感恍惚。
群雄如草芥,神使不曾正眼相看,诸侯如牲口,被神使任意驱使,倘若这天下是一道棋盘,众生皆为棋子,那么有资格与神使坐而对弈的,世间唯有一人。
他们的棋局未来会是什么样?
在未来,他们还会不会是敌人,会不会是对手?
如果是,他们之间是否会有胜负?
谁能成为胜者?
旬日之后,郭淮带着张京的军令,亲自来到冤句县。
他向冤句县百姓宣称,忠武节度使张京得金光神在梦中教诲,深感冤句县百姓深受兵祸之苦,悔恨不已,次日得见金光教神使,一见如故,又闻神教教义,醍醐灌顶,遂皈依神教。
为解冤句县黎民之倒悬,本着仁善之念,节度使与神使商议后,决定将留在曹州的那部分兵马撤回本镇。
既然节度使已经是神教之人,那么神教信徒皆为手足,节度使在汴梁境内划出了一片区域,用于收拢冤句县城外的流民,他们只需过去就有耕地可种。
——中原兵祸经年,百姓死伤无数,许多田地都荒芜了。
此言一出,冤句县满城沸腾,纷纷大赞张京仁善,转头又聚集在一起,虔诚向站在城头的白衣神使跪拜,齐声吟诵无量神光。
义成节度使耿安国,见张京彻底退出了曹州,不仅没有趁机攻夺冤句县,反而也撤回了兵马。
原来,耿安国在跟张京沙场交锋的时候,青州的平卢军节度使王师厚,联合兖州防御使集结重兵,已经开始威胁郓州州境,耿安国无力两线作战。
乾符末年,耿安国以下克上夺取郓州的时候,曾将缴了械的数万不愿归顺他的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