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他们还在忍受。
这是为何?
是怕吗?
怕官兵,怕地主?
是道德吗?
心中的道德让他们哪怕是自己饿死,也不纠集身边之人,去抢劫杀戮无辜?
是束缚吗?
经年累月的人身控制、思想奴化,束缚了他们的手脚,让他们无心反抗?
乱世之中,难民比盗匪多,多百倍。不祸害他人,不反抗的人是主流。只有在饿死成百上千、成千上万人之后,百姓才会渐渐组成反抗军,亦或是匪军。
这一刻,赵宁思绪杂乱,不知该如何评判盗匪,如何评判这些难民。
孰是孰非?
什么才是绝对对的?
赵宁一时都没有答案。
站在码头上,此时此刻,赵宁只清楚一件事。
他要救人。
因为这些难民是人,所以他必须要救。
必须马上救!
能救活一个,绝不多死一人!
“见过公子。”
披蓑衣戴斗笠的扈红练,带着一群修行者自重重雨幕中现身,来到赵宁面前抱拳行礼,“依照公子吩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应救灾物资,调集了所有人手,可以即刻行动。”
赵宁身边,一直有高手暗中随行,方便及时传达他的各种命令。从萧县这一路来,见到了那么多难民,赵宁不用想也知道,徐州城外的难民会更多。
赈济难民,他们责无旁贷。
——因为赵宁的身份暂时不便暴露,所以在外人面前,扈红练对他的称呼改回了公子。
“立即行动,要快。”发出这条命令,赵宁迈步向前。这种事他必会亲自投入其中,绝不可能只是发号施令。
“属下得令!公子,只是”扈红练跟上赵宁,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赵宁脚步不停,边走边问。
“只是难民太多,今日又是大雨,我们要及时赈灾,必须倾巢而出,可一旦倾巢而出,我们在徐州城的实力就会完全暴露。”扈红练如实禀报。
一品楼、长河船行在各地的探子,都有各自的掩护身份,或为商贾,或为地主,或为平民,连官吏都有。
但近段时间以来,有很多修行者从河北河东进入中原、徐州,他们的掩饰身份还不稳固,而且加起来数量确实不少。
更何况这回是倾巢而出,所谓倾巢而出,就是修行者身边的人——例如地主家的家丁佃户,商贾身边的伙计,都会参与到行动中来。
他们是可以借“善举”之名出动,但这么多人带着近日来准备好的大量物资,不避大雨,有序在城外帮助难民,想要不引起各方怀疑,根本就不可能。
一旦一品楼、长河船行的力量完全暴露,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后面很多事情会被影响,很多东西会被改变,让最后一刻提前来临。
对大晋图谋徐州的大计来说,这次行动的后果可谓不同寻常。
对此,赵宁当然知晓。
作为主持全局的人,所有后果他都能想到。
所以,他必须做出相应决定。
赵宁的回答很快,只有三个字:
“知道了。”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语气没有波澜,神色不起变化,就如在跟家里人闲话家常。
而扈红练的反应也很简单。
她没有疑惑,没有犹豫,转身用力一挥手,向身后的人下令:“依计行事!”
跟在她身后的,都是一品楼、长河船行管事级的人物,得了命令纷纷散开,去各自的岗位,带着各自的人,去各自区域做事。
扈红练明确提出此次行动会产生的后果,是作为赵宁心腹臂膀必须要做的,但实际上,她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问题。
赵宁的反应证实了这一点。
在河北河东进行革新战争时,类似的选择他们做过许多次,无论赵宁还是扈红练,对此都说得上习以为常。
虽说眼下是在徐州,没有朝廷大军在侧,可这并不是影响问题的选择,因为形势永远不是关键。
关键就是,在大晋看来,在大晋一惯的行事准则中,国之大事未有重于百姓者,国之大计,亦不可能有比百姓性命更加重要的存在!
人命大于天。
纵然这是乱世,是被称为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在大晋心目中,在大晋的金科玉律里,人命依然大于天!
这是原则,是底线,是国家信仰,是文明基石,绝不会在任何时候,因为任何理由而改变!
凡大晋之人,在这个问题面前,绝不会后退半步,亦绝不会打半分折扣!
跟在赵宁身后的雷闯,耳闻目睹了赵宁与扈红练的交流,抑制不住心中的触动,几度想要张嘴说些什么。
为了一群徐州的难民,竟然可以承担贻误军国大计的后果?
自古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身为独当一面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