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额头骤然发黑,整张脸像是碳灰一般难看,紧接着便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皇帝又被气吐血了。
“陛下!”
敬新磨心头一颤,连忙过去搀扶,倒出丹药给对方服食。
好不容易让宋治缓过气来,敬新磨抚着对方的后背,苦劝对方保重龙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耿安国为何要造反,范子清为何要背叛皇朝,他们为何要辜负朕的厚望?!
“难道难道朕真的是昏君?
“朕,先是失去了贵妃,如今又失去了高福瑞,左膀右臂都断了,还怎么统领天下万民,维持江山社稷?
“大伴,朕难道真是昏君?是要丢掉祖宗社稷,在史书上遗臭万年的昏君?”
宋治抓住敬新磨的臂膀,说这些话的时候心潮翻涌,差些再度吐血。
敬新磨连忙宽慰:“陛下勤于政事,从不曾沉迷享乐,更不曾为私欲耗费国帑,怎么会是昏君?若是昏君,怎么会大败北胡,赢下国战?
“陛下万勿胡思乱想、妄自菲薄,这都是那些逆臣贼子作祟、奸邪小人当道,纵然一时为患,终究会被陛下平定!”
宋治满脸迷茫,他上次好不容易重建的信心,在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已是再度烟消云散:“平定?怎么平定?还有谁能去河北平乱?
“难道要朕御驾亲征不成?区区一群乱民,一群江湖贼寇,就要逼得朕御驾亲征?这样的皇朝,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敬新磨说不出话来。
以当下的形势而言,皇帝不可能离开燕平去河北,否则后背就会有危险。
皇帝眼下的无助、凄苦与无力,敬新磨感受得一清二楚。
这哪里还是天下之主?
跟普通人家无法战胜普通灾难的男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末了,宋治慢慢恢复镇定——些许镇定,强撑着精神对敬新磨苦笑道:“大伴,去去传唐郡王吧。”
敬新磨心如刀割。
这一刻,他发现宋治笑得比哭还难看。
第五六九章 四方皆反(7)
赵宁走进崇文殿,拱手跟宋治见礼。
今日是无风的阴天,空旷宽阔的大殿里没太多亮光,夏日午后的燥热很沉闷,无论高高耸立的廊柱还是低垂的帷幔,都让沉郁的空气更显压抑。
御案后的宋治虎豹般盘踞在皇位上,在刻意表现的俯瞰众生的龙威之外,是跟这个大殿融为一体的晦暗,压迫有余中气不足,就像是暮年的百兽之王。
地台两侧束手而立的大内高手,身似山峰气势如渊,既在收敛自身锋芒又在努力衬托皇帝的威仪,一如官府门前的两座石狮子,沉默中暗藏毁灭之力。
这是皇帝私人的大殿,是对方行使皇权的战场。
在这里宋治是唯一主人,来者皆为客人,若是主人愿意,大殿随时能变成客人的烈火地狱,让后者肉体与精神都坠入九幽,永世不得超生。
但在赵宁眼中,眼前的崇文殿如同大战后血流漂橹的战场,充斥着挥之不去的死气;无异于一望无际的坟地,散发出腐朽衰败的气息。
置身于此,赵宁唯一的念头,是让它灰飞烟灭。
“唐郡王,朕可否请教你两个问题?”宋治开口的时候,姿态放得很低,神态中却又有一种我不是屈服于你,只是因为身为明君应该不耻下问的意味。
赵宁不卑不亢:“陛下请说。”
“乾符十二年,我大齐正值太平盛世的巅峰,北胡何以会在此时举兵南侵?”宋治摆出正经求教的样子。
赵宁摇摇头:“这个问题的答案,臣无法告诉陛下。”
宋治不以为然,却没有计较,紧接着又问:“去年我大齐刚刚击败北胡,眼下正该是再造盛世的时候,为何会忽然四处烽烟,涌现那么多叛贼?”
赵宁依然是摇头:“这个问题,臣同样无法回答陛下。”
宋治微微后仰上身,靠住了扶背,看着赵宁默然片刻,终于说出了实际内容:“在朕看来,国战因何而起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齐胜了北胡。
“在这场战争中,唐郡王居功至伟,赵氏战绩卓著,是为皇朝肱骨。
“如今天下何以会烽烟四起,在朕看来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皇朝能平灭它们。
“唐郡王是我大齐战神,也是我大齐唯一的异姓王,可愿为皇朝领军平乱,为朕与天下百姓再立功勋,救万民于水火?”
这话说完,宋治既期待又戒备的看着赵宁。
赵宁还是摇头:“此一时彼一时。
“臣在国战时能屡立功勋,是因为皇朝上下齐心、同心同德;而如今形势不同,臣得不到陛下真正的信任,也就无法胜任这个重担。”
他说得很直接,既像是在表露心迹以示坦诚,又像是丝毫不在乎宋治会怎么想,不给对方留半分颜面。
宋治注视着赵宁:“唐郡王不愿为皇朝再度征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