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在给张京的书信中,是如何解释眼下神教危局的?神教危局已经显现,而我们自身又不正,接下来该如何度过此劫?”小蝶忧色不减地问。
道理虽然已经明白,可以说是顿悟了。但顿悟了,只是思想认识上的事,并不具备直接改变现实的力量。现实如何区处,还需要身体力行的努力。
赵玉洁从书案上抽出一份早已写好的文书,交给了小蝶。
显然,早就料到这一天的赵玉洁,不仅给了张京应对策略,也给神教准备了具体方案,现在拿出来,小蝶只需要带着教众去施行即可。
小蝶满怀希翼的展开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
她原本以为,以赵玉洁的智慧,必能有完全之策,让神教安然无伤渡过此劫,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安排。
赵玉洁的处置方案,首先便是让还未被进攻的各个教坛,当众承认部分自己聚敛钱的罪孽,而后拿出部分钱粮分发给百姓,以此挽回神教声誉。
这个方案怎么看怎么简单粗陋,没有半分高深之处,完全不符合神使鬼神莫测的智慧手段。
小蝶难掩吃惊地道:“主动暴露神教各个分坛的罪孽,岂不是会让百姓认为神教全都烂透了?失去了百姓支持,我们还如何立足?”
赵玉洁淡淡看了小蝶一眼:“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小蝶立即道:“当此之际,应该下令各个神坛,立即销毁各种罪证,确保没被进攻的各个教坛的声誉,这样百姓至少会觉得,有罪孽的教坛只是少数!
“神使,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们何必把自身罪孽扩大?
“非只如此,我们还可以说之前那些教坛的罪孽,都是被外面的敌人,譬如魏氏、杨氏的人伪造强加的,对方就是为了祸乱中原藩镇,方便大军进攻!”
赵玉洁叹息一声:“你想得太简单了。我们的对手是赵宁,跟他交手还抱有侥幸心理,只会死得更快。
“罪证是销毁不完的,教坛里的文书可以烧掉,难道教坛的高门大院也能?教坛中伟岸的镀金神像也能?教坛众多的土地田产也能?
“只要这些还在,神教的财力就是明摆着的,在百姓已经知道神教大肆敛财的情况下,这些都是他们怀疑神教的依据。
“而但凡被兼并了土地,被放了印子钱的百姓还在,有他们的供述指证,神教各种罪孽的证据就是铁打的,摆脱不掉。
“此外,教坛里的金银珠宝如何处置?转运过程中被赵宁的人截获如何解释?
“事到如今,没有壮士断腕的狠心,不付出相应代价,不可能度过此劫。与其让百姓一直疑神疑鬼,不断审视神教,不如一次性解决问题。”
小蝶沉默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半响,她痛苦而惶恐地道:“可如此一来,风险太大,神教很可能一蹶不振,就此失去生存根基”
赵玉洁摇了摇头:“你错了。神教不会一蹶不振,反而还能收获民望。”
小蝶睁大双眼:“这怎么可能呢?”
赵玉洁笑了笑:“你觉得不可能,是因为你根本不懂百姓,尤其不懂底层百姓、劳苦苍生。”
小蝶连忙双手合十:“请神使指教。”
赵玉洁道:“神教如今确实有各种罪孽,但挣扎求活、生存艰难、处于温饱之下的百姓,并不真的在乎你有多少罪,他们只在乎你能否给予他们切实好处。
“只要给他们恩惠,解决他们的麻烦,让他们活得稍微轻松一些好一些,你就是青天大老爷,纵然贪赃枉法家财万贯,他们也认为理所应当。
“在内心里,百姓不会把官吏、权贵、富人,看作是跟自己平等的存在,百姓认为他们锦衣玉食是合理的,高高在上也是应该的。
“这是千年以来形成的固有观念,早已根深蒂固,不是一句公平正义能够改变,统治阶层千年的奴化控制,早就让百姓的奴性深入骨髓。
“故而现实是,很多百姓未曾把自己当人。
“我经常听见有人抱怨官吏鱼肉乡里,东家给的工钱太少而工作太重。
“但他们又认为,官员贪赃枉法并没有什么,他们甚至不奢望掌握权力的人真正遵纪守法,只要官员在自己中饱私囊之后,还能为百姓做点实事,那就是很不错的好官;
“而东家钟鸣鼎食他们吃糠咽菜也是理所应当,只要东家不克扣工钱给足银子,他们就算是日夜劳作经年无休,也会趋之若鹜甘之如饴。
“你看,一些百姓自己都把自己当作牲口。
“所以,神教只要能拿出自己的钱财,把自己的钱粮布帛分为百姓,让他们能吃上几顿肉,能够在一段时间内不饿肚子,能有麻布做衣服,能有药材治病,他们就会把神教捧得跟天一样高,心甘情愿跪下来,赞颂神教的仁慈与光明。
“小恩小惠,足以让生活艰难、奴性深重的百姓,对你感恩戴德。”
说到这,赵玉洁露出圣洁如光、智慧如神的笑容,“这,才是劳苦苍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