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一拉下被子露出双眼,望着窗外月色渐渐褪了换上纱白微亮,终于在天将破晓之时他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这一睡再醒,睁眼已是下午时分,只见唐渺跟韩凝正在他床前,韩绍真则站得稍微远了些。
见自己醒了,韩绍真便开口道:“陛下派宫监来接你入宫,想是要为你商定官位,你快些洗漱一番入宫去吧。”
“啊?”程如一心说皇帝这是最近很闲吗?昨日才免罪,今日就封官?更何况己早已无心做官……但韩凝跟唐渺却显得格外兴奋,一左一右直接把人架了起来就要服侍他洗漱,吓的本来还有些困倦发懵的程如一立马清醒了,把这两个娃子撵了出去自己收拾。
然而当他洗漱好后,梁战英林江月和若娘却又忽然一股脑的冲了进来。
只见若娘捧着件浅墨蓝瑞莲暗纹的袍子,林江月臂弯搭着个同色偏深的斗篷手指勾着个大红金翅的状元帽,梁战英手里的托盘上则摆满了香囊腰佩梳子头油。
“你们这是……这帽子!”程如一看傻了眼,只见若娘不由分说的挑起衣裳往他身上套,边套还边笑嘻嘻道:“哥,你不懂,这次不同昨日,你可是单独进宫面圣,你也已经恢复了功名,今儿算二进宫可要好好搭理呐。”
林江月也满脸喜色难掩附和道:“若妹说的是,程先生可要打扮得威风点,皇帝见了高兴说不准还能封你个大官!”
“不是……”程如一左右环顾一圈忽地想起什么:“严况呢?”
“师兄已经走了。”梁战英相较而言还是更温柔些,替程如一边梳头边道:“他天一擦亮就走了,先生许是睡得实没听见马蹄声。”
“走了……”程如一顿觉心一沉竟不知坠到哪里去了,满心都叫落寞充斥,也无心再问其他,只叫三人随意折腾了去。
穿着蓝袍戴着红帽属实违和,程如一只瞧了镜里一眼便不忍也没心思再看,随即便被三人簇拥着出了门,只见唐渺韩凝甚至韩绍真竟像是一直守在这门口似得。
“程如一,接你入宫的轿子就在门口。”韩绍真上前道:“随老夫走吧。”
“是。”总归皇命难违,便是拒绝也要亲自面圣陈情才是。便是心中不愿,程如一只得闷闷应了声跟着韩绍真往大门方向走去。
其余人并没跟上来,一时又只剩韩绍真跟程如一走在相府回廊,虽然已经相熟,可与宰辅独处还是叫程如一倍感压力,气氛凝结两人沉默片刻后,还是韩绍真率先开口——
“老夫与况儿也曾多次走过这道回廊。那时的老夫不知他苦,还总一意孤行逼迫他顺自己心意做事,而今想来却是惭愧得很。”
“相公不像是会沉湎过去的人。”程如一眉心不觉微蹙:“何故突然有此感慨?”
韩绍真嘴角窝了一丝浅笑,只负手轻声道:“那不说况儿,说说你吧。”
“啊?”程如一眼底疑虑更满,却闻韩绍真语气泰然道:“其实有时候看着你,会叫老夫想起当年的自己。”
“无依无助的寒门学子,怀揣着野心与欲望想要一步步踏上金阶登临玉墀……又在血雨腥风里浊了眼底,蒙了本心。”
说着,韩绍真忽地转过身来望向程如一道:“这些时日老夫也会想,若是这一路走来老夫踏错一步输过一局,莫不是就会如你当初那般。”
“这嘛……”忽地听韩绍真说起这些,程如一轻咳两声还是坦言道:“学生以为,胜不思败,败不羡胜,人生不似棋局能可重开,思虑消耗,只怕胜者束手束脚败者执念痴狂,只需问清本心坚持前行,方能胜者常胜,败者反败为胜。”
韩绍真闻言竟开怀大笑道:“好……好一个胜不思败,败不羡胜。程如一,你其实很适合做官……这回进宫面圣,可想好要讨个什么官职了?”
程如一毫无犹豫颔首只道:“学生不愿再做官。”
韩绍真目光忽地蒙上一层难以言说的趣味,似笑非笑道:“为何呢?难道程状元不想‘反败为胜’?”
“如方才相公所言,见学生此身落魄如见己身衰败。学生见相公如日中天,亦如预见自身封侯拜相。”
“意趣已见,非我所求。”程如一语毕深深躬身行礼道:“学生冒犯直言,这官……”
“还是看韩相公您做着有趣。”
……
拜别了韩绍真,程如一坐上轿子入了皇宫。他方才还能与韩绍真贫嘴说笑,可此刻却是满手心的冷汗。
然后心里不断想起那人来。
明明自己曾经也是独身一人千里迢迢进京赶考的,自小也没什么人可倚靠更没有什么相互扶持整日黏在一处的兄弟知己……程如一心说自己向来独立,当初入宫觐见也是这般独自一人而来,可怎的如今离了他严况一会儿便心慌不安起来了。
不成不成……程如一连连摇头,抬手拍了拍自己脸颊,心说人生还常,便是再情深义重也不能如此依赖他人。
待一番调整,面见皇帝时他果然心绪沉稳仪态得体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