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不明所以,却隐约意识到仙尊的愠怒。
他离开前,问容涯主殿外的弟子们该如何处置。冰柱还没有撤下,至今没人敢走。
容涯摩梭了下铃铛,漫不经心道:“寒冰狱里跪三天吧。”
别说在临云宗,就算是全仙门,都很难找出比寒冰狱更难熬的地方,寒冰狱里跪三天,降一个境界都是轻的。
……
夜里,月上中天,缀满白花的树枝擦着窗子伸进来,花枝上盈满月光。
蔺绮睡得并不安宁。
她像是跌进一场迷茫大雾。
烟雾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阴森的气息像一座囚牢,死死罩着她,无数冷枪暗箭射向她,鲜血滴答滴答落下来,轻而缓慢的声音冰冷得让人发疯。
长久以来积压的恶念如疯长的枝桠,一下一下抽打她的心脏,脑中无数个嘈杂的声音交错在一起,斥骂、诅咒、蛊惑……
蔺绮的情绪近乎崩溃了,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往前跑,刺骨的冷风呼啸而过,忽而,她脚下踉跄,跌入一个清冷的怀抱。
蔺绮睁开眼。
青年坐在床头,伸出指尖轻抚她的眼睛,他照旧一身素白,身上有月光的清冷味道。
蔺绮眼睫微眨,觉得眼睛有点干涩,迷糊问:“我在哭吗?”
容涯嗯了一声,把蔺绮扶起来,揽在怀里。
蔺绮趴在他肩头,说:“姐姐,你刚刚是不是走了。”
青年眼帘轻垂,应了声是:“我疏忽了。”
袖袖小猫蹭蹭他的肩窝,她刚做了噩梦,现在没什么安全感,声音闷闷的:“姐姐,不要走,我害怕。”
“不走。”容涯喂了她一点流苏花茶,蔺绮才清醒了些。
他端来熬好的莲子粥,一勺一勺喂到蔺绮唇边。
粥被熬得烂稠,还带着莲子的清香。
她吃饭的时候素来是乖巧的,哪怕堕魔了,看起来也十分温良无害。
她自认为伪装得很好,乖巧温顺,和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到底是一手养大的,容涯还是能轻而易举看出她的不安。堕魔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袖袖年岁太浅,害怕也在情理之中。
蔺绮喝了一碗粥,胃里舒服了些。
青年揉揉她的长发,说:“我帮你剔骨,不会很疼,只是催动魔骨时,你的意识可能会不清醒,不用害怕,我在这儿。”
蔺绮一怔:“现在吗。”
“嗯。”
他握住蔺绮的手。
浅蓝色灵气自指尖流出,没入蔺绮的身体,青年的灵气和他的人一样,温柔且纯粹,没有一丝杂质,流入躯壳时,蔺绮只感到灵池清净,舒展畅怀,就像于炽热盛夏接触到了阴凉井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享受。
蔺绮懒洋洋眯了眯眼睛。
他似乎不知道林守在她灵池上加了卦阵,可以让她保持清醒。
蔺绮眼睫覆下,目光落在青年的手上,有些出神。
清瘦修长的指节,苍白的手背,借着月光,隐约可以看清手背青蓝色的血管。
很漂亮的手,手心、手背、手指,哪里都漂亮,很适合拿来亲吻,如果这双手的主人不生气的话。
蔺绮正胡思乱想着。
忽而,容涯指节一紧。
蔺绮的手被攥得生疼,青年像是意识到了,克制地松了力道,再看,刚刚被他握住的地方,已然一片通红。
“对不住。”他的声音有点哑。
青年脸色苍白,呼吸愈发地轻,额上也渗出冷汗。
蔺绮觉得古怪,忽而想起刚刚喝的流苏花茶,她第一次喝流苏花泡的茶,这茶水的味道和之前喝的都不一样,细细一想,似乎还有花茶之外的味道。她望了望桌上还没喝完的茶水,茶水里飘着符纸的碎屑。
蔺绮自己就是符师,耐下心来仔细辨认,自然知道那里面加了什么符。
——换生符。
作用只有一个,就是疼痛转移。
难怪她不疼。
认真想想,魔骨早已成了她身体里的一部分,剔骨怎么可能不疼。
蔺绮倚在青年怀里,指节微动,画了一个符文打在自己身上。
青年惊且怒,斥道:“闹什么。”
蔺绮所有的符术都是他教的,想要阻止她的符文只是抬抬手指的事。
他分出一缕心神,驱散蔺绮的符文。
剔骨一旦开始就不能中断。
浅蓝色灵气一点一点削离骨头上的黑雾,其痛苦不亚于凌迟。
剧烈的疼痛如狂风骤雨打来,青年脸上一点血色都无,险些坐不稳,踉跄了下撞上床头,玉冠落地,乌黑长发如瀑垂下,碎发半遮住青年的眼睛,发尾被冷汗打湿。
蔺绮又想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