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西沉,将冬日的庭院照得寂寥荒芜。
快到晚宴时分,薄暮的寒风中依稀有白烟升起,飘来几缕俗世的烟火味。
谢映之抬手隐隐抚过伤处。刚才他用了一点障眼法,把伤口给隐去了。
他修为高深,伤口恢复得比常人快很多,但是魏瑄昨夜那一剑刺入太深。而且,帝王剑上被苍冥族下了咒术,为了拔除咒术,只能用他的血来清洗。
障眼法仅仅是在视觉上遮蔽伤处,但萧暥伸手验伤的话,触摸之下还是能察觉到异常。好在萧暥单纯得很,指尖一触到他清润的肌肤就缩回了手。不至于让他漏出破绽。
谢映之自然是故意忘了关门的。任由木门在暮风中开合虚掩着。
魏西陵治军甚严,以他的敏锐,必然会察觉到不对劲之处。
果然,接下来魏西陵当场撞见了他们于帷室之中亲昵的举止,萧暥百口莫辩乱了阵脚,也就没有机会再去查看他的伤处了。
谢映之失笑,他这个主公是真的单纯。
只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连他都没料到,仅仅这指尖微微的一触,他们居然又再次交心了。照萧暥的说法就是又连线了。
更让他没料到的是,这次不单连线,还更进了一步。
萧暥居然开始学会读取他心中的念识了,倘若再这样放任下去,他就要瞒不住了。于是他话风一转,轻轻松松把萧暥的老底掏了出来,果然他这主公再次中招。被坑地找不着北。
谢映之踱到江边,已经是暮色沉沉,江面寒雾渐起,浩荡的江风掠起他白衣飘摇。
入夜之前,他还要去见一个人。
循序渐进
日色西沉的江边,大片雪白的芦苇随着江涛载沉载浮。
夕阳的余晖在砂石滩上渡上了一层暖色。
魏瑄看着石滩上一堆鞭子、镣铐、金环,一时无语,这是想讨好他?
那个鬽刚才神秘兮兮地把他带到这里,原来就是为了献上这些从宝船上偷出来的玩意儿?
他冷道,“夜鸱,你觉得我爱好这些?”
修成的鬽是有名字的,魏瑄昨晚就逼问出了它的名字,以便用秘术控制它,所以这个狡猾的鬽现在对他恭恭敬敬。
夜鸱道:“殿下昨晚说学到了。我觉得殿下很是好学,殿下你看,这个鞭子,它不是普通的鞭子,更为柔软有韧性,是用来……”
“不用说了。”魏瑄打断它,以免再听到什么银词浪语,道:“我早年混迹市井,当过容绪先生倾颜阁的画师,这些东西,你认为我会不懂?”
他即使是孤家寡人,也用不着一个影鬽来教他情趣之事。
只是当年对他承诺过‘什么都能教’的那个人,估计早把这一切忘了。忘了好,总比霸气地赖账要好。
“说些我不知道的罢。”魏瑄随手拾起一片石子向江心击去。这一刻,仿佛又带着些少年人的意气了。
“殿下要听什么?”
“比如,你们的主君。”石子击碎一片雪白的浪花。
影子顿时凝固住了。
“害怕?”魏瑄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了它深深的恐惧。
夜鸱挣扎了下,认为还是眼前的主君更为重要,它低哑着嗓音细声细气道:“我没见过他,都是听族内的传闻,他是大夏皇室的后裔,在族内身份尊贵,从来都不露面,没人知道他什么模样,他的秘术修为极高,修的是九幽冥火,与殿下修的玄火相互克制。传说主君的修为已经到达了七重秘境,以殿下现在的修为,如果遇到他,最好就是跑。”
魏瑄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个黑袍人时,风雪交加中,数千大军如同化作石像,寂静的林间,只有战马的响鼻声,伴随着朔风掠起黑袍的哗哗寂响。
“我不会跑,因为如果打不过,跑多半也跑不了。”魏瑄很干脆道,
夜宵暗暗吃惊,眼前的人只有十几岁,却有一种远远超出同龄人的镇静和胆识。
然后魏瑄挑了挑嘴角,反问,“他如果杀了我,你不是就自由了吗?”
夜鸱心里一虚,赶紧道:“跟着主君,不如跟着殿下。”
魏瑄冷然看了它一眼。
“殿下龙章凤姿,金质玉相,有王者之气。”夜鸱讨好道。
魏瑄手一抬让它住口,他没兴趣听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奉承话。
王者之气?他只是恰好在潜龙局上拔出了帝王剑罢了。
金质玉相?比起大多数中原人,他的五官轮廓更为深刻,睫毛幽长浓密,一双眼睛如寒潭深涧,那种蕴着异域的俊美曾经一度让他饱受非议。
沿着江边走着,清越的声音从拍岸的浪潮声中传来,“我会放你回去,今后苍冥族中若有什么图谋或者动作,任何风吹草动,你都要立即告知我。”
“是。”夜鸱像一道影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此刻已是斜阳苒苒,魏瑄极目望去,江流浩荡,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这是他的一次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