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他这会儿接近你又在打什么算盘,你也真敢,真敢给他的公司融资?我们喊你一声黎总,你就真是当自己是霸道总裁,真以为自己聪明绝顶,无往不利?跟他比你还嫩着呢,他有多阴险狡诈你没领教过吗,你这么笨的人怎么算计得过他?还不听劝,到时候自杀上吊寻死觅活的还不是你?”
早就领教过李子初的牙尖嘴利,但自重逢以来,李子初一直把他当弟弟照顾,唯恐他想不开似的,言语措辞都避免过于犀利。因此憋了太久,这会儿又实在气不过,一爆发就爆了个大的。
黎棠嘴唇动了动,一时说不出话。
他有种被扯开遮羞布的惶惑,那些他拼命遮掩的过去,竭力粉饰的太平,好像被李子初的几句话就轻易击垮。
此刻才惊觉,其实那些回忆,挖开美丽的外皮,内里都坏掉了。
坏到流出脓血,反复结痂,被提及时的痛仿佛是撒下盐粒,再用刀刺穿,伸进皮肉里翻搅。
坏到连周围的好肉都被感染腐败,散发出阵阵恶臭。
他怎么能忘了,那些看似美好的回忆,都是假的,都是蒋楼为了让他沉沦而设下的局。
那么现在呢,来到我身边的你,是否和以前一样处心积虑?
接着刚才的好奇,继续往下想——
为什么送我玫瑰项链,为什么要给你研发的机器人取名ariposa roja?
ariposa roja,红色蝴蝶。
roja,红色的。
你是知道这样会让我心乱吗?
还有,为什么不笑了?
是因为还恨着我吗?
胡乱应付完电话,放下手机,黎棠目光垂低。
身旁的人侧过身,似乎要说什么,黎棠先他一步:“我有点困了,想睡一会儿。”
黎棠已经无暇去关心身旁的人怎么想,他突然很想吐,身体开始不住地发抖,像当初割开手腕之后那样。
可能是堵车了吧,他想,首都的晚高峰那么堵,很容易晕车。
而且今天没吃药,药物戒断初期,总是不太适应。
他合上了眼睛。
睡一会儿吧,睡一会儿就好了。
醒来时,黎棠发现眼前的都蒙上了一层薄雾,一切都看不分明。
朦胧昏昧之中,忽然出现一只蝴蝶,它自画面的边缘飞过来,飞到画框中央,停在某个人修长的手指上。
那是一个少年,穿着黑色的衣服,浓郁得像夜的眼睛。
他带着那只蝴蝶回到了山脚下的家里,给蝴蝶准备了新鲜的花蜜。
不过那花蜜放在一只笼子里,他对蝴蝶说,进去吧,快进去,进去就能喝上很甜的蜜。
蝴蝶扇动翅膀,在笼子前徘徊不定。
少年催促它,快进去吧,进去就能拥有一个家。
蝴蝶太想要一个家了,他信了少年的话,头也不回地飞进去。
身后的笼门关闭,落锁,蝴蝶转身时,已经被缚笼中。
后来,少年如约每天给蝴蝶提供蜂蜜,蝴蝶渐渐忘记失去自由的痛苦,开始依赖少年,每天盼望他回来,盼望他给自己带回花蜜,盼他能和它多聊几句。
少年有时候对它很好,有时候对它冷漠,有时候还会打开笼子,说,你现在走,还来得及。蝴蝶挥了挥翅膀,不愿意走。
少年说,你可真笨啊,没见过比你还笨的蝴蝶。
蝴蝶说,我不笨,我爱你。
少年嗤笑,可是我不爱你啊。
蝴蝶不懂,问,你不爱我,为什么给我一个家,还给我花蜜?
笼门被打开,少年漂亮的手伸了进来,攥住蝴蝶,让薄薄的翅膀撕裂。
蝴蝶扑腾,挣扎,在巨大的痛苦中,听见少年说,因为我恨你。
低头时,看见扎透心脏的刀,汩汩的鲜血流出来,染红蝴蝶的羽翼。
黎棠才恍然明白,根本没有什么旁观者。
这只蝴蝶,就是我自己。
再次醒来,左侧传来一道声音:“醒了?”
黎棠懵然地看过去,是刚才梦里的少年。
少年问:“前面有家便利店,要不要吃点东西?”
黎棠摇了摇头,心说,我不吃花蜜。
可少年还是解开安全带:“在这里等我一下。”
黎棠来不及拦他,却在他下车转身时,注意到他左耳戴着的助听器。
助听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