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眼睁睁地见过一次凌王的死。但是这些缘由,不足以说服现在的凌王。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殿下的腰身。
雪翼静静地感受着腰上传来的力道,他忽然福灵心至地意识到,茳承总是对他的感情,甚至存在本身,怀有巨大的不安定感。茳承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时常会陷入一种巨大的恍惚感里,这种恍惚感,是“他”,给茳承留下的不可磨灭、不可替代的记忆和阴影。哪怕如今茳承在自己身边,也无法摆脱“他”的笼罩。雪翼罕见地陷入了一种足以称之为“茫然”的沉默里,他不明白,是自己,也不是自己的“他”究竟让茳承经历了什么,才会让茳承如此的……雪翼的思维停滞了片刻,才寻见一个足以说明茳承情况的词——患得患失。
雪翼感受着怀抱里的分量,感受着怀抱里柔软身躯轻微却不容忽视的颤抖,思忖了很久之后,才轻声问道:“我留你,不行吗?”
殿下的话语很轻、很柔和,却无声无息地,吹破了笼罩着茳承身上,对他自己来说牢不可破的桎梏。茳承阖起眼,将自己的脸藏进凌王怀里,在霜露冰雪般的冷香里下了一场细细的雨。
是啊,从来都是殿下在留他,哪怕上一次,他身死之后,也是殿下的阵,多留了他五年。
感受着怀里落下的一场不算小的雨,雪翼心里十分清楚,这一场雨,是“他”的。他心里升起来一股难以名状,又无处可诉的憋闷,还颇有几分求告无门的委屈。他顺着这莫名情绪的鼓噪,伸出一只手去,触着茳承脸颊上的泪,故意不着四六地说:“不肯信?不肯信的话,那就让本王……”
怀里的人果然慌忙擦干了泪,匆匆起身道:“月藏该醒了,我去王鼎里看看。”话音未落,阵光烁烁,茳承的身影猝然消散。
雪翼将半张着的双臂收回来,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果然,茳承就是嘴上叫得凶,真让他再要两次,跑得比兔子还快。
永靖四百六十年四月,春霖季尾,胤州州府令世家交还停产私矿。同月,湘东术士攻鼎破阵,连破三鼎,举国皆惊。
五月,云州黎崧奉召入宫,与雪帝长谈“凿鼎以为天下用”。
六月,月涯府受命广凿灵鼎,以灵脉交错数量分一至九品,九品之上,另设王鼎。同月,凌王受命,以地坼天崩之力襄助月涯府。
因珺王请命,雪帝顾念,月涯府凿鼎先起胤州。
七月,胤州新凿九品鼎一,六至八品鼎四,一至五品鼎十七。
年末,东雪全境造成九品鼎二十九,六至八品鼎一百零九,一至五品鼎四百六十七。
永靖四百六十一年一月十六开朝。靖启雪帝诏下的程,就被月藏劈头盖脸地问到了面门,一时确实有些招架不住,不过,是个送上门的好机会也说不定。于是,雪翼斟酌了片刻后,才道:“你承叔肚子里的那个可不是虫,是你将来的弟弟或者妹妹。”
月藏一脸不信,结结巴巴地道:“可……可是,它,它……那么小。”
雪翼听着好笑,伸手捏了捏月藏的脸颊,笑道:“只是现在还小,会在你承叔肚子里慢慢长大,再过八个多月,就能出来和你见面了。你也是从那么样的一个小东西长大,再出来的。”
月藏别别扭扭地拽着雪翼的衣袖,觉得心里十分堵得慌。他晓得别的孩子都有爹娘,但是他没有,他只有承叔和义父。他也晓得,如果承叔肚子里的那个虫虫长大了,出来了,就能管承叔叫娘,管义父叫爹。可是他不能,因为他是在别人肚子里长大、出来了之后,才被义父捡回来的。月藏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终于憋不住,揪着雪翼的衣襟,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此前,他已与茳承商议过该如何向月藏开这个口,才能让月藏接受这个孩子。眼下月藏的反应,雪翼也早已设想过,甚至已在心里盘算出了个大致的哄法,只是,这哄法终究没和茳承通过气,事到临头,他也有些犹疑。但见月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雪翼也顾不上别的了。
“月藏?”雪翼伸手揉了一下孩子软软的小耳朵,轻声问,“你是不是,也想成为从承叔肚子里出来的孩子?”
被戳中了心思,月藏手上将义父的衣襟拽得更紧了,他一面嚎啕大哭,一面拼命摇头,含含糊糊地说:“我不是,不是,承叔的孩子。我,我……咳咳……”他越说越难过,哭得直抽,又因为边哭边说话,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月藏周身的灵流都已经因为他情绪激动变得不甚稳当,雪翼不等月藏身上的玉坠里的结阵响应,便已将月藏蠢蠢欲动的灵流安抚了下去。灵流被安抚之后,月藏的情绪也跟着稍稍平和,咳了几声之后,哭声也渐渐小了。他抽搭了好几声之后,才说:“我,不是承叔和义父的孩子,我……我不能,叫,叫承叔娘亲。”
听到此节,雪翼被逗得一乐,说:“所以你只想叫承叔娘亲,不想叫义父爹是不是?”
月藏被问得一哽,有些心虚地松开了抓着雪翼衣襟的手,没敢点头,也没敢回话,连抽泣声都小了好几度。
雪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