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栗子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振奋得难以自抑,匆匆打了声招呼便走开,随便找了间空着的休息室,拨通了蒋诚实的电话。
“喂,乔乔?拍摄怎么样?”蒋诚实讲起电话来,声音风风火火的。
乔栗子说:“问你个事情,两三年前的快递信息还可以查到么?”
“不太可能吧,快递公司不会保留那么久记录。”蒋诚实说,“你要查什么?”
“这样吗。”乔栗子失望地说,“我想知道我房间里那幅画是从哪里寄的。”
“那张‘海底世界’?”蒋诚实把那张画作称呼得像小学生美术作业,“不是不想了解你绒姐姐的身世吗?”
“……有点东西想确认一下。”乔栗子低落道,“你帮我试试看,查不到就算了。”
“早跟你说让你上点心吧。”蒋诚实说,“多亏我有先见之明,两年前还有存檔时就查过了。”
“……别告诉我你一直都知道清点丝绒是谁,只有我蒙在鼓里。”
乔栗子的语调几乎没有变化,蒋诚实却本能地感到了危险:“没有,不是,你听我说,那张画当时就没有物流记录。我后面也没再查了。”
乔栗子说:“什么意思,绑在鸽子腿上送来的?”
“也说不定。还有可能夹在别的什么应援礼物里面混进来的,要么前台弄错了,总之根本没经过物流系统。”
乔栗子沉默几秒,说:“那你拿去问问小云,看他能不能认出作者是谁,或者托他帮忙问一下。”说完又补充道,“低调地。”
卢飞云是她一个开画廊的朋友,在艺术界交游广阔、耳通目达。
相应地,他本人也由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性格特点,获得了“人间喇叭”的荣誉称号。
蒋诚实做起这种事来还挺积极的,挂电话前还夸了她一句聪明。
一时半会不能得到答案,乔栗子却被种种可能性折磨得坐立难安。像是期待又像是拒绝的心情,在她的身体里沉沉搅动。
不可否认,魏学同是好看的。
姚子佩听说清点丝绒发过最私人的照片是自己的影子后,曾不无讥讽地对乔栗子说:“没露过脸你也敢喜欢?如果脸好看为什么不露?”
但如果魏学同就是清点丝绒,凭她的漂亮风趣,以及显露出的优越背景与能力,恐怕姚子佩也无从挑剔。
扮演乔栗子幻想中的形象,都可以说是本色出演。
况且又有那张照片为证。绝对是同一个房间,不可能认错。
如果蒋诚实说,经调查,那幅画是由一名魏姓女士订购,她觉得自己都不会惊讶。
没有什么比谜底更好。
那天后面的时间,乔栗子都是恍惚的。走着路左膝撞到器材上,把沈从容吓了一跳,她都没觉到疼。
乔栗子闭上眼,和清点丝绒的一行行聊天记录后面,那张模糊、虚幻、倍受想象的脸,似乎正在和魏学同的面容重合。
那些滚动的字句中,乔栗子说,“愁绪满杯”,她说,“我喝。”
乔栗子说,“我竟然二十岁了”,她说,“不可思议,人生已经过了十分之一了。”
乔栗子说,“不许生气”,她说,“你可以随便气我。我生你的气算我输。”
为什么对方的话能这么剧烈地洞穿她,并且过去很久还在持续不断地洞穿她,连乔栗子自己都很难理解。
因为,虽然她对她讲过许多动听的话,但那什么也说明不了——乔栗子不是怀疑那些话的诚恳,她相信彼时彼地,自己感受到的都是真的——尽管也可能是转瞬即逝的。
或许也真的有喜欢,悸动,迷恋,足够令人讲出一些蜜糖似的语言,甚至交换一个樱桃味的吻。清浅的,便利的,不必冒着被拒绝的风险。至于为此纵身一跃,将自己置于爱的脆弱与锋利中,与人分担麵包和命运,都是另一回事了。
她咽下了那么多句追问,挥霍了那么多自由,经受了那么多自我建设与拉扯……午夜梦醒都在打开灯思考爱情与友情的边界,以及“我们是不是喜欢对方,哪种喜欢”之类的俗气问题。想象清点丝绒,几乎把她想象得不成样子。
今天见到魏学同,她差点以为自己得到答案了:她喜欢魏学同,但她更喜欢自己想象中的清点丝绒——她喜欢的清点丝绒是一个幻象。
因为触碰一个具体的人而失去完美的幻想对象,乔栗子一瞬间觉得有些得不偿失。
但她到底是慢慢收拾起了心情,还在魏学同走后,向沈从容道:“你和魏学同从小就一起玩了哦?”
沈从容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她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沈从容态度也不冷不热的:“就普通小孩。”
乔栗子觉出对方没什么兴致,换作别的人别的事,她早就不再说了。
但她今天心情本来就浮动不安,还是又问了一句:“你不觉得她很有趣吗?”
沈从容说:“就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