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琎一看房间门半掩着,便松了口气,挺直腰杆,不再为了遮掩身上受伤痕迹做贼一样弯腰塌背。她一边敷衍着陈思芸有一搭没一搭的困倦问话,一边换下衣服到水池边冲洗伤口。
和那个黄发女孩厮打在一起的时候,她在地上滚了一遭。校服没破,只是脏了,但因为上衣是短袖,手臂上有些擦伤,嵌进去一些沙子。
有些嵌得轻的,用水冲一冲就散了,嵌得深的就只能多撕一点卷纸,叠出厚一点的棱角,沾水后去将沙子一个个顶下来。
疼的要死,但总要做的。
周琎处理完伤口,嘴巴咬得一时褪不下痕迹,面无表情的脸上满脸泪痕,人的生理反应实在难以控制。
“嘶——”
她抬手洗脸时扯到伤口,又开始疼。
周琎走到桌前,动作小心地拿起菜罩,里边放着一小碗切好的苹果。色泽还算鲜亮,只有些微氧化。周琎坐下,一口一个地慢慢吃着,泡过盐水留下的微咸和苹果的清甜交杂在一起,比单纯的甜味更耐品尝。
她早已经吃厌烦了苹果。横着吃、竖着吃、带着皮、切着块,或许哪一天沾了白糖,她也不觉得稀奇。但她还是会珍惜地吃完。
这是妈妈准备的。
——
周琎身上伤口结痂时,班主任在班上提到了那个演讲比赛,每个班要先推荐一个人,学校再从这些人里挑选两个去当最后的参赛代表。如果有想参加的同学可以先找他报名,他再结合实际情况考虑班里到底推荐谁。
周琎想起官倩倩说的奖金,突然有些意动。但她不喜欢演讲,一点也不。
班主任的课结束以后,周琎难得放下手里的作业,跟了上去。她在班里的存在感并不强,可老师们对她都有些印象,毕竟她开学考成绩还不错。
班主任一下就注意到她:“周琎,怎么了?”
周琎张了张嘴,到底还是问了:“张老师,我听说这个比赛有奖金?”
班主任笑:“是啊,这次比赛是市里办的,不差钱,前三名都有奖金。第三名一千块,第二名三千块,第一名五千块。如果不是超龄了,我都想去赚一笔外快。怎么,想参加?”
“嗯。”听到具体数额以后,周琎毫不犹豫地点头。
班主任见她认真,也跟着思考了一会儿,最后道:“行,我会考虑的,我记得你的作文写的很不错。像这种比赛,除了演讲能力和台风以外,演讲的内容也挺重要。你真有想法,可以自己琢磨一下,把口齿练得再突出一点。”
周琎点点头,转身想回教室,却被班主任抓了差:“哎,别急着走啊,都跟我走到这里了,顺带去帮我把物理练习册抱到教室去。”
周琎脚尖的方向有些舍不得转回去,但最后还是跟班主任去办公室做了苦力。
她抱着物理练习册穿回走廊,时不时还要小心避过那些横冲直撞的鲁莽人士。在他们从她身边穿行而过的瞬间,她有时会闻到一股隐约的酸臭味,只能宽慰自己,也许是错觉。
然后她就会想起,那天接过十元纸币时,空气里的味道。
干净、清新。
不知道是所谓洗衣粉没洗干净的香味,还是螨虫尸体在太阳暴晒之后留下的气息。反正比现在闻到的好。
周琎靠近走廊扶手时,目光不自觉地下移,渐渐定在操场中心的足球场上,陆靖文正在那里踢球。可能是她先入为主的缘故,总觉得陆靖文球衣上的11号要比旁人的背号显眼一些,以至于她看来看去,最后目光还是聚焦在他身上。
周琎不懂足球。周建业还在家里的时候倒是喜欢看,但她那时还在上小学,就算碰到世界杯这种四年一届的盛世,也还是老老实实九点之前就上床睡觉。后来周建业离开了,家里的电视再也没有在凌晨响起过。
但有一点她还是懂的,进球就是胜利。她站在那里,看着陆靖文踢出弧线一样的球,从守门员根本没有防备的方向落入球门。
“叮——”
预备铃响了。
周琎收回目光,加快脚步向教室走去。
——
周琎抽空,在下课时间去了一趟学校里的图书馆,想找些和演讲有关的书籍作为参考。
“来啦?”借书台的管理员看见她,笑眯眯的。
周琎也下意识地微笑,向对方点点头,回馈这份好意。她是这里的常客。什么书都借,文史、传记、小说、科幻……只要是文字写成的东西,她都愿意读一读。
书籍是一种很奇妙的存在,用文字为她勾勒出一个个虚假却又真实的世界,读的越多,她便觉得自己懂的越多,在精神的高地上,微妙地俯视那些在物质丰饶之处不见苦难的人们。经年累月下来,每一丝自卑都缠上一份自傲,织成一幅扭曲又夺目的锦绣。
学校图书馆的藏书来源广泛,既有校方采购,又有数十年间的校友捐赠。虽说不像外面的书店一样紧跟潮流,却时不时能让周琎找到一些外面很少瞧见的经典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