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能放过我?”
殿外微光暗淡,石壁登时大亮,照进整座大殿,变成幻境,把苦瓜拉了进去。
这般情形不知经历多少遭,苦瓜早已习惯,又是心魔幻境,又是那个时候。筑基期的禅门大比——他当上禅子的那日。
同一辈的精英弟子齐聚训练场,进行较量。最后站着的人,即是胜利者,即是这一代的禅子。
战斗持续三日三夜,断刀堆满场地,折剑累满斗台。
弟子们战到最后一口灵气,一个个倒下,被拖下场。
苦瓜打了很久,打得很累。最后一人,师弟倒下的那刻,苦瓜终于放松下来。
他环顾四周,师兄弟们倒在地上,或昏迷不醒,或面露敬佩。那一刻,他终于痛快地笑了。
“师兄,你打架的时候一脸苦瓜相,不喜欢痛快的厮杀?”师弟仰头看他,满脸疑惑。
杀戮禅享受厮杀的过程,不止喜欢杀人的痛快,更喜欢刀悬脖颈的危机感。
苦瓜怔了片刻,挤出笑容,“怎会不喜欢?”他伸手,拉起师弟,扶去医修那儿。
争夺战的结果,这一辈最厉害的一百零八名弟子割下小指,剥皮剜肉,串成指骨链,送给他,当作禅子的象征。
至于佛号,师兄弟们一致同意取名为“苦瓜”,因为他打架时总是一脸苦相,出招迅猛,打得敌人也是一脸苦相。
一晃数百年,师尊坐化,苦瓜继位禅主。
他的修为卡在大乘初期,困于心魔,迟迟堪不透。
当年的师兄弟们不是走火入魔,就是寿元终结。同一辈的弟子,只剩他和师弟。
门内议论纷纷,流言四起,猜测这任杀戮禅主是不是要步上任的后路,道途就此断绝。
后来,师弟升入大乘期,朝他挑战禅主之位。
这是杀戮禅独有的规矩,胜者为王,挑战合情合理。
苦瓜只能应下。
那一天,雨很大,风很疾。千年岁月,苦瓜还没见过比那日更差的天气。
那一战,真的很难。战斗途中,他差点数次崩溃。
幸好,最后他赢了。给出最后一击,他终于舒心笑了。
师弟倒在地上,捂住腹部,冲他笑,“很多年没见师兄笑了,上次笑得这么开心,还是禅子之战吧。”
和当年一样,苦瓜拉住师弟的手,“走,去找医修。”
这次,师弟挥开他的手,还是那么笑,“我不行了。”
大雨如注,从万丈天际直泻而下,轰地砸在苦瓜背上。他脑子嗡嗡作响,才明白雨有多大,水有多冷。
师弟的笑容一点点冰冷,雨水涨上身体,漫上胸膛,淹没脸庞。
腹部的血喷涌而出,浑浊的雨水搅得鲜红,化为黏稠的血泥,缠住下坠的雨滴,翻转上爬。
天下红雨,雨搅成泥,滚滚泥潭吞噬了他,吞噬那日的一切。
随后的记忆断断续续,想不真切。苦瓜只记得,如坠冰窖的寒冷,呼吸不过来的痛苦。
他脱离心魔幻境,猛然回神,念珠尽断,啪嗒落了一地。
沉沉黑影倏地从后方逼近,,师弟的声音再次响起,“禅子之战那日,师兄说谎,你享受的从来不是酣畅淋漓的杀戮,而是俯瞰众生的胜负欲。”
不知何时,大殿中央的白玉雕像已然立在身后,赫然是师弟的脸庞。
苦瓜抓起判官笔,反身捅去。笔尖刺入白玉雕塑腹部前,登时停住。
他无法下第二次手。
师弟的声音还没有停下,“师兄,你修错了,千年来,你一直自欺欺人。”
四面石壁隐隐动弹,八百金刚跃然跳出,怒目圆睁,视线死瞪住他,叫嚣不停。
“就你这样,还敢当杀戮禅主?”
“你对得起我们吗?你根本不配修杀戮禅!就不配做杀戮禅子。”
“当初给你苦瓜的佛号,根本就是嘲笑你,可笑你一直埋在鼓里!”
白玉雕像居高临下俯视,四面石壁急速靠拢,把他困在逼仄的监牢。讽刺讥笑,从各个方向传来。
苦瓜掐紧指骨项链,指甲几乎要嵌进骨头。
“不!不是这样!”
夕阳西斜,缓缓扫过暗沉的大殿,暖阳即将掠过苦瓜的时候,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猛地惊醒他。
苦瓜猛然睁眼,抓起判官笔,回手攻去,就见掌门愣愣看着自己。
他扫视一圈,白玉雕像稳稳立在大殿中央,四面石壁毫无变化。念珠串还在手心,香炉烟柱横断。
掌门讪讪收手,试探问道:“又陷入心魔幻境了?”
苦瓜放下判官笔,自嘲笑笑,“还是二重幻境,看来心魔也在长进。”
掌门回望白玉雕像,“当年他进阶大乘期已是强弩之末,向你挑战不过是想帮你看破心魔,死前不留遗憾。”
苦瓜点头,“我知道。”
掌门叹气道,“过了这么多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