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自己其实也希望兄长可以自裁么?
果然啊,我的体内,也流淌着这样的血。
李翟自嘲,看着那要杀自己的兄长,却忽而如往日年幼跪坐一般,双膝着地,年幼时候,彼此对坐正坐读书,祭祖,哥哥总是念诵祭文的那个,自己偷偷冲着他做鬼脸,站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的哥哥总是无奈地看着自己,然后移动脚步,给自己打掩护。
现在他还是站在自己面前。
手中握着剑,眼底似乎流着血。
李翟双手按着膝盖,然后竟然直接转过身来!
他解下了战甲,而后双手平平摊开,在这空寂无人的大殿里面,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李晖,双臂朝着两侧展开,他跪坐着,李晖站着,他暴露了要害,李晖手中握着剑,但是这一瞬间,气势的剧烈冲击,却仿佛李晖才是跪拜在地上的那个。
“你是兄长,也算是君王,要杀我的话,随时可以动手。”
李晖握着剑,看着身前的弟弟背影,咬牙切齿,神色狰狞,却是双手颤抖。
他下不了剑。
不是因为恻隐之心。
而是因为恐惧。
那背对着自己的李翟,竟然展露出一种,根本不该是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霸气。
他跪坐在那里,似乎整个天下都环绕在他的身边,自己握着剑,却惊惧地几乎要跪倒下去,李翟眼睛睁开,而后猛然站起身来,这一个动作令李晖心中生出恐惧,如同惊雷炸响,李晖手中的剑坠下,因为惊惧而后退半步。
李翟转身,看着自己的兄长,道:“下不了手吗?”
“若我是你的话,早已出剑了。”
李晖道:“……你杀死那么多国家的忠臣,斩了文宗,你,你是在断神武朝的根啊。”
“神武朝的根?”
李翟眉宇扬起,忽而大笑:“哈哈哈,忠臣,忠良,你口中的忠臣,就是在家国有难的时候,先保全自己世家的荣华富贵;你口中的忠良,就是面对着家国的危险,主动推动了佛门的侵入?这不是什么忠臣,不过只是一群碌碌无用的蛀虫罢了!”
“正是因为他们的无用,才让父亲和你这样的人成为了君主!”
“这样的吃了家国的血肉而充实自己财物的所谓皇亲国戚,就应该彻彻底底化作刀下之鬼,以他们的血,回馈百姓,以他们的血,来为国而祭!”
“李晖,你也知以民为本的道理,可你口中的神武朝,到底是百姓的神武朝,还是皇亲国戚世家百官的神武朝?!”
李晖道:“你!!!”
“不得世家支持,你如何坐稳皇位?!”
李翟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双目燃烧着火焰,轻蔑道:“皇位?我不需要皇位。”
“我要做的,是超越这神武的功业,我修行人道气运,无法长生;可是纵然是不能够长生,难道我之秉性,我之豪情,就要弱于那些避世独居的仙人吗?!绝不会!”
“我李翟,纵然此生不过短短百余年,也当如大日,照耀千古!”
“你,你!!”
“扫除冗官,打破世家,以抚百姓,养精锐之士,我要踏出这九州神武,我要令人间界诸国一统,我要让人间只有一个名字,我要后辈的人间永无战乱之苦,现在文宗已死,也再没有威望超过我的人,我灭佛得法,扫除千年的世家底蕴为军中的资粮。”
“以我之身,足以在内破灭尊崇血统的贵胄,扫平八千年不灭的世家。”
“对外扫平诸国,征战四海,战至一统。”
“往前数八千年,往后数八千年,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啊。”
李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前的弟弟见到的风景,似乎远远超过自己。
他忽而有种登上高峰,见到更辽阔天地的空洞感,头皮发麻。
李翟的声音徐缓下来,他似乎是在叩问自己:
“这样的功业,舍我其谁呢?以我的秉性,这样的事业除我之外,又会相信谁呢?”
“到那个时候,你曾经是皇帝,而我不过只是一介将领。”
“但是你说我们两个,谁才不负此生呢?”
“阿兄。”
李晖的心中翻腾起来了无数的惊涛骇浪,他看着眼前的弟弟,却似乎不敢和他对视了,下意识退后,一步,两步,最后一下坐在地上,怔怔失神,而被尊为六界十大名将的人族勇烈王安静笑了笑,道:“那么,再会了。”
“此身怕是会被后世落笔如刀,背负世家辱骂,文人抨击,身败名裂,粉身碎骨吧。”
“可是,这又如何?”
“又如何!”
“大丈夫当志存高远!”
他转过身,右手握住高举,如同年少时候和兄长的默契,道:
“我会跨越你们,跨越这一切!”
“去让这四海一统,让天下一国。”
“让所有的战争,在我这一代,彻底终结!”